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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童年

童年

短篇小说:童年

哀姐有6个孩子,老大老二老三老四老五全是女孩,我妈是老大。老六也就是我小舅才比我大三个月零6天,我从来都不叫他舅舅,我跟着哀姐喊他“老六”。对此母亲总说我没有礼貌,我挺着肚子扬着下巴和母亲理论:“他大我还不过一百天就想比我高一级,哀姐不也说不要叫他舅舅的。”

哀姐一直想要生一个男娃出来,盼星星盼月亮才来一个小舅,所以对他百般宠爱。

“哀姐,我要吃冰糖。”我眨吧着眼睛拉着哀姐的手说。哀姐笃信佛教,神像前的玻璃瓶里一定有冰糖。

“好,哀姐给你拿。”我跟着哀姐一起去神像面前。

“妈,我要吃那个。”老六指着神堂前的沙梨流着口水。

“哀姐,我不要冰糖了,我要沙梨。”我望着哀姐。

“沙梨只有一个了,留给安安吃哈。我下次再买给你。”哀姐蹲下身摸着老六的头发。

“不行,我先看见的,我就要吃。”老六噘着嘴。

哀姐回过头来看了看我。

“哀姐,你最疼安安了。”我眨巴着眼睛然后偷偷地把梨从哀姐手上拿到自己手里,再狠狠地咬了一口,给老六做了一个鬼脸后就拿着梨拼命地跑开,老六拼命地追我。我边跑边吃,等梨已经被我啃光了,我整个下巴都是梨汁了,我就回过头用舌头舔了舔嘴巴,再用袖口擦了擦,拿着剩下的梨核,扬着下巴跟老六说拿去吧。

老六嚎啕大哭地回去跟哀姐说梨都被我吃掉了。我也嚎啕大哭地回去跟哀姐说梨被老六抢走了,我挽起袖子给哀姐看说老六还咬我(牙齿印是我自己咬的)。

哀姐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苹果说:“谁不哭这苹果就给谁。”

于是我们俩都安静下来。哀姐摸着我们两个人的头说:“都不哭了,那就一人一半。”

哀姐拿着刀把苹果切成两半,一人给了一半。老六说我的比较大,要和我换。哀姐蹲下身来抱起我说“安安,你最乖了,就跟老六换好吗?”。我点点头说“安安最乖了”然后咬了一口苹果跟老六说“我跟你换,老六。”

“不——换——了。”老六跺了下地板生气地瞪着我。

“哀姐,你看老六这样子的,他是淘气包!”我说道。哀姐点点头。

“安安,想不想去哀姐公爹家住啊?”母亲问我。

“好啊,好啊。”我天真地回答。

“跟老六一起上学好不好?”

“好啊,好啊。”

母亲把我送到哀姐家就走了,她自杀了。哀姐并没有告诉我,那个时候我读二年级。

“哀姐,妈妈什么时候来接我啊?”我在哀姐怀里问道。

“过年的时候吧,过年你妈妈就回来了。”哀姐一直望着头顶上转动着的电风扇。好像它可以吹来什么东西似的。

除夕的时候,小姨把我送回到家里。我开心极了,跑进跑出地去找爸爸妈妈都没有见到。我问爷爷:“爸妈都去哪里了,爷爷?”爷爷说今年爸妈不回来了。“不回来了,不回来了……”我念叨着。我整个人就像疯掉了一般,也不管地板上有没有鸡屎就打滚,哭喊。我想这样爷爷就会打电话给爸爸妈妈让他们回来了,但是没有,他们没有回来。

大年初一,我和堂哥一起去拜年。所有人见了我都会格外多拿点糖果或者饼干给我。我提着满满两袋子的糖果饼干回家。下午,小姨就过来把我接回哀姐家。老六见我提着那么多的零食高兴极了,围着我一直转。我跟他说要什么自己拿,老六高兴地把我抱起来。

我跑过去跟哀姐说“哀姐,我想爸妈了,你打电话叫他们回来啊。”

“你爸妈在外没有电话的。”

“那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我也不知道,或许就是明天呢。”于是我等啊等就是没有等到他们回来的那一天。

五年级的时候老六偷偷地和我讲:“我跟你讲,姐姐和姐夫已经去世了。”

“我早就知道了。”我笑着说。

“你知道了?怎么知道的?”老六瞪大眼睛问道。

“那年过年的时候别人送我太多糖果和饼干了。”我眨了眨眼睛,微笑着。

“我说你怎么还笑得出来,我还担心你哭得半死,面巾纸都给你准备好了。”

“我为什么要哭?”我咬着嘴唇说。

“你别逞能了,想哭就哭出来吧。”老六看着我的眼睛。

“不,我才不哭。”我嘴唇被我给咬出血来。

“那……那就不哭。走,去捡松球去。”

哀姐家种了很多果树,有柿子树、李子树、枇杷书、桃子树、枣子树、橘子树。枣子树长得很高而且还有刺,所以我不敢爬。每次都叫老六拿着长长的竹竿敲,我在下面捡。捡到大个的,我就偷偷地吃掉。等敲完了老六问我那么大的哪里去了,我要不是告诉他没有找着,要不就拿一个最大的枣说就是这个了,我说下面看着是挺大的,其实是没有的。

哀姐家养了两条狗,一只是大黄狗,一只是小一点的黑狗。老六给他们起名叫“小黄”和“小黑”。我不服气,凭什么两只都得老六起名。我说那大一点黄狗必须由我来取名,哀姐问我取什么名,后来我想来想去都想不出来只好嘟喃着跟外婆讲叫它“老六”。老六当时正在喝粥,喷了我一脸;外婆也笑得肚子疼。公爹回家后,哀姐跟他讲这件事,公爹笑得鼻涕眼泪一直流。后来我就称呼大黄狗为“老六”;作为反击,老六把那只小黑狗叫做“安安”。那时候我总是希望那两只狗儿打起来,然后“安安”把“老六”给打趴下。可是这两条狗不争气,好得要命。

那两条狗是用来看甘蔗园和果园的。果园还好,那边有很多荆棘而且种的果树又基本上家家都有的。重点就是甘蔗园的甘蔗时不时地少掉一些,每次放学上学的时候都如临大敌一般。我和老六每次都飞奔着回家,然后就在甘蔗园里待着,才不让别人偷走一根。要是周末的话,就把“老六”和“安安”都赶到门口。“安安”一见到人就会喊叫,大黄狗“老六”不会,而且“安安”还很勇猛。会咬人,“老六”即使见到人都很悠闲好像没看见似的。我总是嘲笑“老六”的表现,我说的时候,老六一脸儿沮丧。但是“老六”个头大,要是一个箭步非得把其他狗吓死掉。邻居种了许多黄金果,但是又不让人去摘,他们家里头也养着狗。每次只要带着“老六”出马,保准那只狗不敢多吠一声。我和老六一人摘两个黄金果就走。每一次哀姐问我们哪里来的黄金果,我们都会说是我们去邻居家玩,邻居家的姐姐送给我们的。当然有时候去偷还是会被他们发现,他们就扔石头子来砸我们,有一次我的头还被他们砸出一个大包。

哀姐家门口有一条河流,河面很宽,是汀江的支流。既然有河,那我们一定不会不去游泳的。哀姐最讨厌我们去游泳了,时常吓我们河里面有水怪。我们才不听呢,带着“老六”和“安安”就往河里跑。每次游泳,我和老六硬要分出个高低来。从河的一边游过对岸碰到对面的石头然后再游回来,谁先到谁就赢。我们比赛的时候“安安”和“老六”就瞪着眼睛摇着头在岸上看着我们,我想那一定是鼓掌的意思。当然输的人是有惩罚的,有时候是按摩捶背,有时候是洗碗筷。我们基本上输的和赢的差不多,要不是这样我们任何一方都不会答应。哀姐也有法子对付我们,我们一回到家,哀姐就用指甲在我们手臂上一划,如果游泳了那就有红色痕迹出现,如果没有就不会。一有红色痕迹出现,哀姐就会把我们两个吊起来罚站。有时候还会用竹板子打我们,但是那有怎么样?泳还是要游的,要不河该多寂寞是吧!

沿着河流往上走,就会有十多棵芭蕉树。每到秋季的时候都会有一些树上结了香蕉。我们每次都会到那边摘香蕉。芭蕉树可不好爬了,很滑。每次都是老六蹲在树下,我站在老六的肩膀上,然后老六慢慢站起来把我给撑上去。有时候还是够不着芭蕉树的第一个分叉,我就踩在老六的头上再用力一瞪。等抓住分叉口了一般就没问题了。我把长香蕉的那部分给拗断,然后拿着沉甸甸的香蕉笑呵呵地和老六吃起来。有一次我不知把我的拖鞋给丢在了哪里,怎么找也找不着了。回家后哀姐问我鞋子哪里去了,我说就掉在芭蕉树那里了。哀姐说那个地方邪气,不要去。我问她为什么有邪气,哀姐说哪里有人死过。从此我再不敢去那个地方了。

香蕉树再往上走,有一颗大榕树。这棵大榕树也不知道有多少干儿子(很多人认这棵树做干爹,包括我和老六)。大榕树身上围着一块红布,树下插满了香根。我和老六去那边主要是因为那里头凉快,榕树下打了水泥地板,夏天在哪里睡得不亦乐乎。我们把榕树的须根绑在一块儿做一个秋千在那边荡阿荡。哀姐说这样子做会触犯神灵的,严厉喝止我们。树上有很多鸟儿,但是我是不能拿弹弓去射他们的,哀姐会骂。要是冬天田里不种农作物的时候,我们就把牛牵到大榕树下,然后我和老六就自在地玩牌。我们玩斗地主,那种玩法只有我们俩会,两个人也玩得津津有味。我们也玩象棋,但是老六必须要让我两只马我才玩。

沿着河流往下走,那边有牛卵坨。牛卵坨可不好摘了,总是长在有荆棘而且陡峭的地方。有时候我拉住老六,他还可以摘到几个;更多的时候是眼睁睁地看着牛卵坨变黄了,然后被鸟儿吃掉。后来,我们想出个法子,我拿一个竹竿,竹竿上绑一个瓢,老六也拿一个竹竿,上面绑一个叉子,这样牛卵坨很容易就到我手了。那次我们拿着一大袋蛇皮袋的牛卵坨回家,两个人轮流扛着,一路上都跳着蹦着。

后山一片都是桃金娘,国庆节前后就上山去摘,自己不肯吃,摘到了就拿去卖。摘半天卖半天,一天下来大概可以卖10块钱。我们也去采凤尾草和苦菜,但是这些太廉价了,野党参还可以,晒干的野党参一两要3块钱呢,不过很少见。最赚钱的是红菇,一斤要50多,还是生的(现在听说干的要800多)。气死人的是,我和老六这辈子只摘到过一个红菇,还很小。

我最喜欢的还是挖笋,但是公爹不会挖,家里也就没有山锄。那时候最希望有的就是一把山锄了。有一年,终于攒到买山锄和洞刀的钱,我和老六兴冲冲地跑到竹林。我们都不知道哪里有冬笋,于是这边挖一下,感觉没有,那边挖一下,也好像没有。我们累的气喘吁吁,全身是泥。哀姐见到我们咯咯直笑,说买山锄和洞刀的钱还不如拿来买冬笋。既然挖不到冬笋,那春笋也行。明明用不着山锄我们非得带去,我们随便用山锄挖一下,然后洞刀一挥不亦乐乎地把春笋拿到麻袋。

其实,在外婆家呆有时候也挺麻烦的。我的户口归属就是个问题,到后来只好改姓。我和老六同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双胞胎,班主任见到我哀姐也不知道怎么叫才好。最重要的是哀姐公爹养我和老六两个能把山都吃光的人实在是不容易。我时常说回家去,到爷爷奶奶家里去,哀姐、公爹和老六死活不肯。

哀姐和公爹都已经去世了。公爹是在我高一的时候去世的,没过几天哀姐也跟着走了。我只好退学去打工,我什么也不会做,就跟着别人学了木工。挣的钱也够两个人花。还好老六那小子有志气考上重点大学了,现在念大二。我嘛,还是在老家,在老家做我的木工。只是老六上大学后就不肯花我的钱,他太拼了,又读书又兼职的肯定挺辛苦。

老六时常叫我去他那个城市看一看,劝我最好在那里找个工作。我想那个城市我会去的,不过我还是喜欢呆在家里。这里有野党参、有凤尾草、有黄金果、有桃金娘还有牛卵坨。

2015年5月27日

短篇小说:童年

作者:冬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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