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倭靖虏，擒汪直、降徐海，剿灭闽广巨寇，功劳不逊戚继光

隆庆二年秋，张瀚告病还乡，他一年前提出的事权统一之议依然振聋发聩。海贼每次进犯都是蓄谋已久。当官府在广东聚兵，曾一本就扬帆鼓栧逃到福建；官兵聚于福建，他又逃到浙江；朝廷调兵于浙江，他又复逃于广东，或北逃江苏。官兵苦于调度，奔驰之劳。

闽广山海相连，海寇出此入彼，海防本应连为一体。遗憾的是，两省在信息沟通、权责分工和兵船装备等方面存在不少分歧，官兵有彼疆此界之嫌，怀分功计利之意，心志不齐，各自为战。

欲建荡平之功，不仅需要将士齐心，更要加强沿海各省的分工协作。朝廷为此专门召开了廷议，张居正作为分管兵部的大学士主持会议。九卿科道一致认为，必须事权归一，而后调度可施，统驭无碍；

至于统领福建、广东、广西三省军政的人选，有人推举副都御史陈阶，各大臣无人回应。

抗倭名将胡宗宪、谭纶、戚继光等人，有的已经作古，有的离开抗倭前线，选出一位众望所归的统帅，着实不易。

忽有吏科都给中温纯上前说：“岭表巨寇猖獗，假如不是久历边疆的人难以担当重任。依卑职所见，应让兵部左侍郎刘燾前去带兵。”

赵贞吉随声附和：“我未入阁时，极知刘带川素有边才，先年巡抚福建，与严嵩不合，又中伤于罗文龙，他因水土不服，上一病本，彼时反降他二级。不数月之间，起他大同巡抚，因他捣巢破虏，大有功绩，其后徐（阶）元老单举刘带川为蓟辽总督，历任五年，疏通河道，省朝廷转运之费，开垦荒田，节边关将士之糈。”

吏部尚书杨博和兵部尚书霍冀都同意温纯的建议。

阁部大臣达成了共识，吏部尚书杨博立即把推升刘燾的奏本奏报隆庆皇帝。隆庆皇帝下诏，升刘焘为右都御史兼兵部左侍郎，总督两广军务，兼理福建军务，即使是福建官兵，也听两广节制。广东、广西、福建三省之间政出多门而产生的纠葛，得到化解。

刘燾南征北战，戎马一生，他长期带领军队平倭靖虏，擒汪直、降徐海，屡建战功，抗倭名将戚继光年轻时就在他麾下任职。刘燾绝对是闽广总督的不二人选，朝廷希望借助他的才能和在军中的权威，稳住广东局势。

刘燾于隆庆二年十二月接到任命状，一路南行，朝登紫陌，暮践红尘，次年四月抵达福建。面对狡猾的曾一本，刘焘做的第一件事，是知己知彼。他和随从驾船南行，每到名山大川，即下船登高远眺，调查各地形势，何处为险要，何处为名胜，作为用兵根据。

曾一本深谙风涛险恶、火器利钝和岛屿穴窟，才能破军杀将、掠地攻城，称雄海上多年。欲建荡平之绩，就要认清敌我长短。论火器，贼有我也有；论弓矢器械，我有贼也有；论舟辑，我有而贼之舟辑久练于波涛之上，比我尤为精熟。至于海内礁石，水中滩沙，潮汐消长，风色险恶，篷桅橹舵，摇拽惯便，与我大不侔矣。再论人心，贼战则生，不战则死，不待军令，其心自齐。若论我军，胜则战，不胜则逃，虽有严刑，罚不及众。广东兵源不足且兵不习战，士兵脆弱，正是我方的致命弱点，因此，刘焘和熊桴联合请募浙兵五千人作为先锋。浙兵训练有素，抗倭有功，广东督抚期望借助浙兵的战斗力，引领当地士兵英勇抗敌。

朝廷欣然批准了两人的募兵请求。

接着，刘燾静心分析，把广贼划分为以下四种：

1.首恶曾一本及碣石残倭，流毒最甚，必须尽早殄灭。

2.沿海通贼居民，若是一概诛剿，则断其生路，坚其叛心。请揭榜晓谕，给其悔过自新的机会；拒不改邪归正者，予以重惩。

3.山贼黎汝诚等，招抚他们固然无所顾忌，剿灭他们却又不可胜诛。宜抚剿并行，殄其首恶，余党视情况处置。

4.抚贼林道乾，叛服不常，固有养虎遗害之忧；然业已听抚，又立功海上，宜察其果无异志，即当推心置腹，勿使自疑。

后三种海贼皆可以计定，不必兴师讨伐，而对曾一本，必须狂攻猛打，刘焘开出两条平寇之计：

1.厚赏格以励士气：量贼大小、成功难易，分为下、中、上、奇四个等级。有斩获曾一本者，若平民即升授指挥佥事、指挥即加升都指挥使，俱准世袭。

2、积粮饷以裕兵食：兵、户二部已发银十万两；今调兵数多，馈饷犹恐不给。乞令户部移文督责各省原贷广中军饷、银两速行补还，并南京户部再发公帑五万两助给。

刘总督一面奏请朝廷增加军饷，解除后顾之忧；一面开出高官厚禄，激励将士。

刘燾和他的幕僚分析，假若把曾一本看得太重，重敌者必无成功；视之太轻，轻敌者多败。曾一本虽是草寇，我们姑且以孔明待之，况且他的才略远不及孔明。孔明六出祁山，竟无成功，岂智谋之不如司马懿？只因粮饷不继，不能奏绩。今曾一本盘据海中，其食仰求于岸上，如果无人接济，粮米从何而得？贼多而食不给，贼少而力不支，海上风涛惊险，船只时常修艌，才得坚固，假使无油麻、灰料等物，其船日损，彼无所居，何以支持？

况贼中多有被掳之人，内心深处不愿从贼，只因官府不分好歹，一例当贼诛杀，所以人不敢逃出。如今宽恕协从之罪，沿海一带张挂榜文晓谕，贼中凡有出逃者，即放生还。巢中无食，闻有生路，谁不愿意逃走？不出一个月就人心分离，然后相机进剿。

刘燾把广东巡抚熊桴调赴潮州府驻扎，福建巡抚涂泽民调赴漳州府驻扎，各带守巡兵备，专一沿海一带稽察奸民，不许与贼接济交通。监军副使张子弘和海道副使杨芷，往来海上巡历，不许奸商装载油麻、硝磺、粮米等物赴海私卖。他调广西总兵俞大猷，领战船三百只、水兵三万，防护西南，使贼不敢扬帆南去；调福建总兵李锡，领战船三百只、水兵三万，防护东北，使贼不敢鼓栧北来。广东总兵郭成，并参将王诏，调集大战船二百五十只、水兵三万，准备好鸟铳、佛郎机、神枪等火器，专候进兵交战。

闽广文武官员来到庄严肃穆的总督府商议会战时间。刘燾不急于开战，他认为自古海上之战，多仗风潮，要充分利用“天时地利人和”打海战：“人事虽已齐备，可天时未到，稍稍推延些日子再出战。”

众人见总督大人分析得头头是道，连忙追问：“什么是天时呢？”

刘燾说：“今天是五月初七日（隆庆三年五月初七日为公元1569年5月22日）南风未起，假如海贼南逃入海，我军追赶不便；等到夏至以后南风迅发，再交战时，海贼不能南去。如果往西逃到广西，有广西战船堵截，如果往东，则有福建战船堵截，把海贼围困于海洋中，焉能不亡？现在奇正未分，旗帜未明，防御未备，怎可提前开战，把海贼逼得从南面海洋中远遁他方？”

众位官员认真聆听刘总督教诲，不禁被他的远见卓识深深折服，请求总督大人申明营号、旗帜、号令，以便奉行。

刘燾仔细分析：“两广位于西南，福建在东北，我们计划两省同时夹攻海盗，可是海中风向和潮水没有对两省都有利的道理。假如有利于西南作战，一定不利于西北作战；利于东北作战，必不利于西南作战。纵使一起进兵，而势有所不能者，须分别奇正关系，制定攻打的先后次序，辨明旗帜，便于冲锋。如果西南风顺，福建兵在东北者为正，放炮举火实行佯攻。两广兵在西南为奇，顺风乘浪，狠命攻击，获取胜利。如果东北风顺，两广兵在西南为正，放炮举火，虚张声势，装做进战的样子，福建兵在东北为奇，扬帆鼓枻，奋勇攻杀。这是两省的奇正战术。不单如此，如果海贼在福建，以福建总兵李锡为正，广西总兵俞大猷为奇。如果海贼在广东，以广东总兵郭成为正，参将王诏为奇。这是一省的奇正关系。奇正关系既已阐明，但是海战和陆战不相同，会剿和夹击又迵异。两省合兵，必须号令明确，协调作战。

刘燾召集福建总兵李锡，广东总兵郭成和广西总兵俞大猷，将他的战术思想总结成八条，分部各方，行令诸将：

一：根据地理条件定下作战顺序

二：审察风势海潮，划分船阵奇正，占据顺风顺流的有利方向

三：禁止贩运海贼急需用品

四：严密布置岗哨、防止冲突。

五：占据险要的地形，防止敌人逃遁。

六：禁止滥杀无辜，给被迫投敌的士兵开以生路

七：实行厚赏以激励士气。

八：申明军令严明节制关系。

三省总兵命人将八项作战规定通行各大小衙门，接着，刘燾正式发号施令，广西总兵俞大猷部下的兵分为三大哨八小哨，每大哨有战船二十只在海中候战，每一小哨督率战船十只，在水中列阵候战。又命福建总兵李锡分为三大营。每一营由一名将领、两名把总、两名都司统领，每大营有战船三十只，在水中列阵候战。

广东总兵郭成统领战船分为前击帮、后应帮和守营帮三帮。每帮有战船一百只，前帮负责冲锋，后帮策应，中帮守营，各司其职，全部士兵都由郭总兵调度。又派遣参将王诏统领战船列为三艐在水中列阵候战，每艐有战船五十只。

在刘燾的精心部署下，明军在海洋中四面八方埋伏已毕。刘燾传命三省将帅：“营哨已经分明，但旗帜不明，号炮不接，黑夜作战，贼船与官军相混，一时难辨真伪，现在分明旗帜颜色，便于互相辨认各省船只！”

李锡总兵的旗帜都用黑旗青边儿，取水生木之意；俞大猷总兵的旗帜都是用红色黄边儿，取火生土之意；郭成总兵的旗帜都是用黄色白边儿，取土生金之意；王诏参将的旗帜都是用青色红边儿，取木生火之意。各将官在一条素号带上大书姓氏和官衔，交战时配合战斗行动，使海贼首尾不能相顾。三位总兵商量好，白天举旗为号，放炮三声；夜间举火为号，放炮三声。听到号炮也放炮三声以回应，如果不相同就是贼船，合兵攻击。

兵将、战船都已聚结完毕，火药也准备充足，万事俱备之后，刘焘按兵不动，他传令各位总兵不许下海轻战，凡有海贼靠近，只用火器守住阵营，不许到海中开战，唯恐被海贼诱敌深入，逐个歼灭。

刘燾又派他从北方带来的百户赵江到各船巡视，参将张礼、李希靖、把总费懋甫、都指挥金丹预先埋伏在陆地防守，遇到海贼下船就杀了他，同时行令海道副使张一麟、佥事杨芷等人亲自下海巡视。

明军排兵布阵的同时，海盗也加紧了侵略步伐，曾一本驾大小战船五百多只，进攻沿海。此时正值夏至，盛行南风，刘总督认为风向有利，终于下令迎敌。

熊桴密切配合刘总督，打出手中王牌，派出抗倭老将俞大猷率两广精兵乘船出海，与李锡率领的闽船分舶，形成犄角之势。两位总兵督率兵船，驾起火炮，在福建桐山从两个方向夹击曾一本。烟焰弥天，日光昏暗，双方在海面上鏖战数日。

曾一本出师不利，率兵远遁而去。他把战船停泊于玄钟澳，又停泊于柘林澳，修理战船，整饬器械，等候机会再战。广东总兵郭成率参将王诏等人，兵分三路，一路势如破竹，在玄钟澳和广东莲澳合力围剿，斩获敌人一千五百，遣还士女八百。海贼进不得逞，退无所归，曾一本亲自驾起战船，带领敢死队殊死顽抗，幻想着能够挽回败局。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郭成指挥各船一齐开弓，空中放起火箭，箭上带火飞来，射向曾一本的战船，顿时满船火发，战船崩炸。众贼纷纷跳水，各抱木板逃生。曾一本被火烧伤，伏搂破篷，漂流水中。参将王诏用长钩挽住破篷，扯在船边，活捉了曾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