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墙内外——法院工作之台前幕后
编者按
法院的业务部门与后勤部门总是互相羡慕，甚至是嫉妒对方。后勤想到审判庭工作，审判庭想到后勤工作。到底哪个工作更好，或更不好。让作者来告诉你……
文|青青
法院的工作大体有两大摊子，一摊是一线审判执行业务部门，笔者姑且称之为“台前”，另一摊就是后勤保障服务部门，可谓之“幕后”。
台前、幕后隔着楚河汉界而表现出泾渭分明的态势。有趣的是台前幕后的那些个“卒子”们，总是想越过那楚河汉界，幻想着一旦成了过河卒子，就能摆脱困境，变得神勇起来。这总让人想起钱钟书《围城》里的那句名言“婚姻是一座城，城外的人想进去，城里的人想出来”，呵呵，法院也大抵如此。幕后的想到台前，台前的想到幕后，安于现状的不多，颇让人匪夷所思。
笔者在法院的台前辛辛苦苦耕耘了20年，年老色衰之际，轮岗到幕后工作。有趣的是自从笔者调到幕后工作，台前的人看见我，就夸我——姐，你自从到后勤部门后，整个人都精神了，气色也好多了。而幕后的人看到我，就说——姐，你自从到后勤后，人都颓废了，以前你多精神呀！姐我还是原来的我，为何台前幕后不同的人眼里的我竟如此不同呢？且听姐姐我细细分析原委。
台前苦
法院的台前工作是相当辛苦的。
体力上——力不从心。一年几百个案件的工作压力，平均每天要办结一个以上案件，每一个案件都需要经历多道程序，如：阅卷、通知当事人交换证据、开庭前会议、发开庭传票、公开开庭、合议庭合议、制作裁判文书、签发并打印裁判文书、送达裁判文书、裁判文书上传、案卷归档等等。有的案件找不到当事人的，还要亲自跑现场送达；有的案件遇到当事人申请重新鉴定、调查取证之类，那麻烦事更多了；有的复杂的案件还要上审委会汇报等。加上每一道程序都要十分谨慎小心，不允许出些许差错，总让法官感觉身心俱疲。
责任上——官小责大。法官的压力不仅来源于案件数量多，体力上的累，更多的是承担过重的办案责任，精神压力大。就拿目前曝光的几起重大死刑冤假错案而言，有的就因为侦查部门在取证方面的欠缺，检察部门在起诉时把关不严，但最后矛盾都集中到了法院，判无罪说法官故意纵容犯罪分子，判有罪骂法官枉法裁判，被责骂的都是法官，并且无论如何判都是被骂。而办理民事案件时，只要当事人闹访、信访，法官就得不断判后答疑，息诉息访。如果几十页的判决书出现个别错别字，或其他更大疏漏，追究责任就更不必说了，骂你糊涂官算轻饶你了，给你记个过也不冤你。一个案件办下来，后面有无数杆枪指着你，既有本院的庭领导、院领导、纪检监察、信访部门、案件督办部门，本院外面的还有上级法院、纪委监察、检察院、人大政协、政法委、信访局等等，如履薄冰。更让很多法官不理解的是，法官办错案得终身追责，其法律上被追责的待遇都不如杀人越货的死刑犯。法官是人不是神，谁能想到一个小法官要担如此重大的责任呢？
待遇上——多清贫少尊荣。最近法院高层领导在做报告时强调广大法官要努力培养甘于清贫、甘于寂寞的优秀品格。呵呵，这从另一个侧面印证了法官群体是清贫的，吃的是草而挤出来的必须是奶，甚至是高质奶。这样也罢，最让人无法接受的是法官职业没有尊荣感，任何当事人都可以指着你的鼻子谩骂于你，威胁于你。笔者办案时常被当事人威胁，最恶劣的威胁道：下次遇到你，我就捅死你。尽管心中坦然，却也如同吞了苍蝇般恶心难堪。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宋城集团以舞台剧等形式举报浙江高院齐奇院长一事，让法院人受伤了，哪怕官至高院院长级别还被人如此戏耍一通，当法官容易吗？ 如此压力下，谁还愿意办案？
台前法官们承受的压力和窘境，幕后的同事们是难以想象的，在他们眼里台前的法官权利很大，很多人巴结，可能还吃香的喝辣的，有生杀予夺之大权。诸不知，法官有时权利是很大，但法官敢乱来吗？不敢乱来就难免得罪来说情的各级领导、亲朋好友，往往一个案件下来得罪一堆人。曾经听一个院领导友情提醒：不是常联系的同学如果突然请你吃饭，肯定是有案件在法院，千万别被陷害了。我当法官时，也很害怕同学、朋友以聚会名义请吃饭，总是敏感觉得可能有啥案件要交办我，都不敢去吃同学、朋友的饭，也因此得罪不少人。遇到一些很复杂棘手的案件或当事人很难缠，就像手上沾上了面粉，怎么甩都甩不掉，那时，就是最羡慕幕后工作的时候。
幕后苦
再说说幕后的法官或非法官的同事们吧！他们中很多人的水平并不比前台的法官水平差，因为工作需要，被安排在后勤部门工作。幕后的工作常忙、闲不均，有时为了赶工一份材料，不得不连续加班加点。如果说前台的法官还有案件摆着让你办，后勤的部门写文章过程就是“无中生有”，要学会解读领导思路、完善领导意图、细化领导举措、最关键的是还要得到数个领导共同满意，往往一篇文章来来回回修改十几次才能定稿，比生个孩子都难。
幕后工作更讨厌的是没有计划性，突然间有一个任务就从天而降了，并且要限时完成。笔者在台前工作时，虽然很忙，但是，早上还是可以泡杯茶后开始一天的辛苦工作，但是，在后勤部门，有时还没上班，正走在路上，就接到领导火急火燎的电话，一到办公室就急匆匆地到领导那里领任务，来不及喝口水是常有的事，甚至半天都没空喝口水。因为工作，被领导留下来，不能及时下班也很正常。
后勤的工作性质，导致同事间关系很难相处。后勤工作的职责有时往往难以明确，比如一篇领导的廉政讲话稿，既可以是办公室写，也可以是纪检监察部门写，这就难免推诿，影响正常的同事关系。又比如宣传工作，可以是宣传部门的事，也可以是具体要宣传的业务部门的事，甚至是办公室的事，工作任务往往有交叉，职责必然不清。即使同一个办公室内部，虽有分工但也很难界限分明，往往能者多劳，任务分配不均。而提拔任命时，领导往往更注重台前的法官，觉得他们比幕后人员辛苦，幕后的人员也因此倍感委屈。
都苦，怎么办
台前的法官总是没看到幕后人员绞尽脑汁写文章的痛苦、努力服务领导和同志们的辛苦、忙忙碌碌一整天，最后不知道干了什么的琐碎。幕后人员没有亲身体会到台前办案的难、当事人的烦、责任的大。正因为台前幕后人员没有换位过，无法换位思考，导致了台前的法官觉得幕后很爽，为了摆脱办案压力总想去后勤部门，后勤部门的人觉得台前的法官工作任务明确，业绩明显，还有更多自主性，受人尊重，不必处理错综复杂的同事关系，更不必在领导眼皮下工作，都想着到台前试试身手。
作为从台前到幕后，一路走过来的笔者而言，比大家更了解两摊工作的性质和任务量，其实法院的工作总体来说都是苦逼的，正因为太苦了，大家才总觉得别人的工作可能没那么苦，于是，就难免蠢蠢欲动起来。这就不难解释台前的人羡慕我走向幕后，认为我精神了，而幕后的人一定觉得又来了个受苦的傻子，认为我压抑了，他们在不同的心态下看我，对我的评价就完全不一样了。我总在想，能不能让那些个蠢蠢欲动之人都轮岗一番，互相体验一下别人的苦，也许就能更安心工作了。但是，这样大动作明显是不现实的，作为过来人，我只想淡定地说“天下乌鸦一般黑”，到哪里都累人。信不信由你，反正我是信了！
不如干一行爱一行，以不变应万变吧！
来源┃微信公众号“法边馀墨”（fabianyum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