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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津风情录|薛淑红:过年新衣

过年新衣

薛淑红

那年春节,照例等着和母亲一起买衣服,可她老不提。我做财务,年终要算东算西,分这分那,也顾不得和她讲。年前三四天,全家就剩我一个新衣尚无着落,不免有些心急。掏空问起来,她淡淡说:“你已经挣工资了,自己去买。”我悻悻,工资上交,你不是不要么?去洗碗,听父亲劝她,她回说:“小狐狸成年都被老狐狸赶出窝,咱管她到什么时候?”借口,绝对借口。不过,以后过年买新衣便是自行其是了。其他事情上,也是能自己作主就自己作主。

河津风情录|薛淑红:过年新衣

自从前两年一次行动障碍,入院检查,查出无法逆转的老年病后,母亲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到底肯辞了退休后又被返聘的工作。一开始还挣扎着理料一些家事,慢慢力不从心,常常搞得家中兵荒马乱的:端一杯水能洒半杯;做饭的时候调料分不清;洗衣机搅破过衣服。我们不在一起生活,还不觉得有什么影响,父亲就跟着手忙脚乱起来了,只好请了阿姨来帮忙。家务交给了阿姨,工资卡交给了父亲,母亲既不劳力也不劳心,身材很快发福起来。

她是医生,对医院和医生有无限信任也充满无限希望,总认为她的病没有好转是因为没有找对医院,没有找对医生,所以有段时间我们替换着,陪她频繁地奔波于各地医院的各类科室之间,让人心神俱疲,又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一次我烦她:“过度治病是致病,不是你说的吗?”她无奈,终是肯说了“我能自理,不是不连累你们么?”轮到我哑然。再后来,和医院的联系虽然继续保持着,但频率比前两年低了许多。

病情时好时坏,母亲行动越发迟缓,人也随着越发默然。天冷了,她连楼也懒得下,每天只在家闲坐,越发腰粗胯宽。过年时节,想着总是要给母亲添件新衣。她的尺寸我又把握不住,拿旧衣量,量完直皱眉:“妈,你衣服的下摆怎么这么宽?”

这会儿,时间已是腊月二十七,找遍了几个商厦,好歹在一家大型购物中心的棉衣区发现目标,细心挑选一番,材质、大小、花色都还行。年终了,折扣很低,导购讲不能退只能换。临走又想起即将高考的闺女,没挪地,按她的号码,也选了一件羽绒棉服,免得她在这事上浪费时间。可能不能应付了那个吹毛求疵的姑娘,我心还真没底。果然,见面后告诉她过年新衣已经替她买了,她一笑:“多不好意思,过年我要有两件新衣服了。”这孩子,她定要享受逛街购物的乐趣。

我咬着后槽牙:“谁让我是你亲妈。”

年轻孩子对季节敏感,要买春装,一点折扣都没有的春装。我未应口,旁边她爸爸笑呵呵地拿着小票拽着他的小棉袄去刷卡了。

回到父母家时,天已黑,母亲吃过药休息了。

河津风情录|薛淑红:过年新衣

再见母亲时,是初三,年俗中回娘家的日子。早早,父亲电话就来了,要帮忙做饭。还没起床的闺女问外面冷不冷,我惦记着她将我给她买的棉衣搁置在柜角,那件风衣外套,能给她什么温度?回她:“不冷,马上就立春了,不会冷了。”

到母亲家,看她坐在沙发上,穿着新衣,我买的那件,暗红色的底子,碎花,大小合适。我笑问:“怎么样,妈,暖和吗?”

母亲哆嗦半天才回答:“地暖,热。”嘿嘿,你满意我就满意。

我和弟媳张罗着饭菜,吧嗒吧嗒讲着买衣服的前前后后,母亲在一边呆呆坐着。几番电话,终于把闺女催来了。我这正等着她进门,穿那件薄衣,舍温度求风度,冻得跺脚搓手,好趁机给她上堂课。岂料她进来却穿着新买的那件羽绒棉衣,舒舒展展,不见丝毫寒意。把我准备的话题噎在了嘴边。换成了另一句:“倒是知热知冷啊。”

她呢,一贯赖皮,往我身边一靠:“妈,还是棉衣暖和。”

我正要回她,一旁的母亲张了口:“女子,天寒地冻的,不要比较贵贱,棉衣还是比风衣要暖和。将来,可要记得给你妈买棉衣啊。”我觉得奇怪啊,对外界已很迟钝的母亲能把我和弟媳的闲谈都听进去,能够语句连贯没有磕绊地说出整段句子。

饭菜上桌,准备喊老老少少吃饭,回头看闺女站在母亲身后,替姥姥按摩着发硬的双肩。得病久了,母亲面部表情早就僵化,医生说他们管这叫僵尸脸,药石无治。可现在,母亲闭着双眼,眉目化开,嘴角上张,如儿童般柔软可爱。

我急急回到厨房,眼镜片上升腾起一层雾气,不知道是不是蒸气熏的。

再出来时,我大声招呼:“吃饭喽,快过来吃饭。”

过年的团圆饭,必须得笑着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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