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药（民间故事）

世间流传着一则秘闻，知之者甚少。据说，太宗年间，陛下曾遣一方士去寻长生药。然而长生之事本就虚无缥缈，谁能想那道士居然真的找到了，而且声称长生药是从一青袍道人手中所得，竟有数颗之多。可是太宗服了丹药后，非但没有长生，反而日渐衰弱，最终七窍流血而亡。一时间朝野上下震荡不安，那方士却不知所踪了。

如今，春去秋来，时过境迁，太宗之后已过百余年。

西山南三百里处是一片荒漠，黄沙白草，了不见人。乱石堆里有一骷髅头，绿睛幽目，时常滚地而走，惨白的牙齿衔着一颗黑黢黢的丹丸，甚是可怖。有阴恻恻的声音接连从这鬼物中传出：“此药我得到已有百年，百年啊！当年即便是身死，我也不敢贸然服用，哪里像太宗小儿那般鲁莽行事。”

“不对，怎的这般诡异，长生药还能吃死人！哼！该死，莫非是那道人诓骗于我？”

“哈哈哈哈，罢了罢了，如今我已成恶鬼，尽可凭鬼力护身。不等了不等了，且先去寻个肉身，夺舍之后，再来吞此丹药。”忽然间，荒漠中狂风大作，飞沙走石，这骷髅藏在风中，往东方而去。

河东刘家有一子名曰伯山。伯山出生时，遍地桃花盛开，人言祥瑞之兆。弱冠后，果真考中进士，可是他却辞官不做，只是赋闲在家，颇有心向道。旁人皆感叹唏嘘，为之可惜。

半月后的一天夜里，月色晦暗，风声呜咽。伯山正秉烛而坐，笔走龙蛇。房梁上忽伸一鬼头，俨然是一骷髅，内有绿光，分外狰狞。骷髅张口，嘎嘎作响，仿佛大笑，叫道：“好肉身，当真是好肉身，福缘深厚，我不枉此行矣。”

伯山大骇，急急起身奔走，骷髅随之而奔，伯山呼号，奔走愈急，骷髅追之愈急。

“休逃，我来取汝性命！”

其声不大，伯山闻之，却宛若惊雷，不觉脚步一顿，那骷髅趁机以头击来，伯山顿时两眼发晕，倒地不起。

骷髅大喜，没入伯山体内，不见踪影。

不多时，伯山身体蓦然发出白光，其中隐约有威严的声音叱道：“大胆，尔等秽物，妄想鸠占鹊巢！”顷刻间只见一团绿影应声飞出，仓惶而逃。良久之后，白光缓缓消散，伯山转而苏醒过来，只觉得胸闷乏力，惶惶而心有余悸，却始终不见那骷髅怪，莫不是中邪了。

伯山不知道的是，那团绿影卷着骷髅头离开后，便投入一密林中。密林深幽，不时有沙哑的声音在林间飘荡：“好小子，居然有高人法力护持！有些来头，看来不可强夺，唯有徐徐图之。若是使其魂魄慢慢散去，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倒是可行。”

“哎，长生啊长生，指日可待了。”

长夜漫漫，一粒漆黑胜过黑夜的丹丸在碧绿色的鬼火中翩然起舞，仿佛有无穷的魔力，摄人心魄。

月余后，伯山早已恢复如初。近日又结识一至交好友，当初中邪之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此人姓李名长生，自云岭南人士，好访名山大川，僧道隐士。路过此地，准备休养些时日，再度出访。伯山见其葛衣麻鞋，不染尘埃，颇有不凡之处，便与之攀谈。长生所言皆是些游历趣事，隐士高人，见解新颖、独到，言辞又甚为风雅，伯山听闻后大喜过望，便邀请他入府小住几日。

伯山本就潇洒，长生更是脱俗，二人一见如故，各自引为知己。这些天里，日日对坐而饮，夜夜同榻而眠，多有相见恨晚之意。

然而最近几天，伯山经常神气恍惚，身体虚弱嗜睡，如有邪气傍身，不知何故。

这天夜里，朦胧间，伯山忽然感到颈间有一点冷，渐至巴掌大小，继而沿脊柱直下，贯通全身，冷透心骨。大惊之下，转头欲呼长生，却不见其人，但见一骷髅头，对着自己张口吹气，气息阴寒，使人如坠冰涧深渊，魂魄都要离体散去，伯山骇绝，一昏不起。

翌日，复见长生，可是长生并无异样，颜色如故。

伯山心中存疑：“又中邪了吗？不知那骷髅究竟从何而来，昨晚未见长生，难不成是他，这，这，如此的话还须小心为好。”

这接连遇上怪事，伯山不知怎的，突然想起多年前曾有一青袍道人托梦说：“遇怪，可往城西关公庙。”此道人腰间系一葫芦，左手持一木杖，形象怪异，自言伯山这一劫，全因自己而起，特来点拨于他，望他好自为之。

忆起此事，伯山长吁一口气，心中稍定。

入夜，伯山假寐，眼开一条小缝，眯视长生。

夜半，长生睥睨而笑，一阵变幻后，果真化作骷髅头，隔空张口吹气而来。

伯山心凉：“想不到他真是鬼怪所变，意欲害我。”暂且隐忍不发，不敢动弹，唯恐露出马脚。

次日拂晓，伯山面容憔悴，自言受了风寒，便偕同长生出门买药去了。

长生目露讥讽色，一闪而逝。

晌午时分，晴空万里，白云飘飘。伯山二人已来到城西，城西有一庙，庙里有一像。伯山假意困乏，欲入庙中一歇。

长生皱眉，似有所感，犹豫不前。伯山强拉之而入。

进得庙中，见得一像，绿袍、大刀、红面、长髯，怒目威严，乃伏魔大帝关神也。

长生大惊失色，长啸一声，冲天而逃。

只闻得庙外忽然风雷大作，电光闪烁，片刻后，霹雳一震，一声厉啸满含怨愤与不甘，仿佛要刺破天际，紧接着又是一震，便再无动静了。

伯山面色苍白，扶墙而出。只见地上有破碎的骷髅头一颗以及黑色药丸一粒，不知是何药丸，雷劈之竟然不坏。伯山胆颤心惊，恐有不详，取之与骷髅头一齐埋在庙前桃树下。自此之后，再无鬼怪。

数月过去，此地突然白气氤氲，不可视物。紧接着，有五彩祥云飘然降下，那棵桃树忽地光华大放，竟化作一女子，年约二八，天人之姿，白日飞升而去。

众人都说树老成精，啧啧称奇，却不知，此为长生药之功也。正所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话说那青袍道人执杖持葫，送出长生药时，曾有言在先：“欲求长生者，总有一线生机。然药本为辅，秉性为主，心若不纯，长生不可求；心若不正，长生亦不可求。切记切记！”而今，方知其所言非虚也。

“世人懵懂，长生何难？难者，唯自在耳。”青袍亦感叹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