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时代头条 > 正文

潘硕珍:借书 买书 搬书

潘硕珍:借书 买书 搬书

我念小学的时候,买的第一本课外书,是《雷锋的故事》。以后,不晓得从谁的手里借了一本薄薄的《鸡毛信》,竟然不知道它的体裁叫小说,情节大致和电影差不多。仅仅看了一遍,就物归原主。五年级时,偶尔有点“私房钱”,便买了一本介绍语文基础知识方面的书,有关诗词平仄的知识十分枯燥,有些修辞手法的示例,还能一知半解地读一读。考上山外的初级中学,从校友那里一下借来了两本书,一本叫《历代诗歌选》,一本是《普希金童话诗》。后来还借阅了《封神演义》《杨家将演义》《说唐》《三国演义》《水浒传》(七十一回本)等,要得急的,写完作业后,在煤油灯光下快速阅读,看到滑稽的情节,忍不住嗤嗤笑出声来,吵醒了打呼噜的父亲,喝令我熄灯就寝。第二天上学后,在历史、地理课堂上带着“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的悬念,双手捧着“闲书”,将头耷拉下来,继续看下一回,被老师不点名批评了一通,赶紧悬崖勒马,收心学文化课。篇幅长、不急于索回的小说,就利用两个假期抽空阅读。语文教材收入了一篇袁枚的《黄生借书说》,那实在是住茅屋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穷知识分子的理论。当时没有复印机,要手工抄录一本厚书,一是没有纸张,二是没有时间。所以,借到一本好书,认认真真地过一遍即归主人。

考进师范学校后,从生活费中抠出些零花钱,开始零星地购买了一百二十回本《水浒传》、蘅塘退士编辑的插图本《唐诗三百首》、安旗著的《李白传》等至今还妥善保存的好书。那正是上世纪中国人求知欲强烈的八十年代,新华书店搞承包经营,店员骑着农用三轮车送书上门,一些好书被同学及校友们抢购一空。我从一位爱好文学的同窗那里借来歌德的中篇小说《少年维特的烦恼》,看得相当痴迷,仿佛我也是失恋的维特,感染上了他爱而不得的烦恼。在岷县师范读书的四年,我读了诸如《红楼梦》《普希金爱情诗选》《泰戈尔诗选》《悲惨世界》《复活》等文学名著,也买了《西方文学史》《中国文学史》《小说月报》《名作欣赏》等书籍杂志。也有人散布读书无用论,流行“春天不是读书天,夏日炎炎正好眠;秋多蚊蝇冬又冷,收拾书本到明年”的校园亚文化。我承认自己是书呆子,体会到开卷有益这句成语的妙处,赞同完善自己的文化修养和道德修养的读书观。

走上工作岗位,我怀揣第一个月工资,到私人售书处花高价买了一套梦寐以求的《红楼梦》(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分上中下三册,庚辰本),时至今日,我已读了十多遍,还配备了研究它的红学著作。一有出外的机会,差不多都要买些书和杂志。2001年3月,经岷县图书馆申报,我家被甘肃省知识工程领导小组授予“优秀读书家庭”称号。

我的藏书,由于种种原因,显得良莠不齐,有正版的,也有盗版的;有正规出版社出版的,也有内部发行的。 有了藏书,就变成了守书奴。记得,我早年买的琼瑶小说(《窗外》《在水一方》)、三毛散文集《背影》等书,被人借走,落个“我的书刊一去不回来”的下场。一本载有张贤亮中篇小说《绿化树》的《小说月报》,我才看了两遍,也被人借走弄丢了。借丢书的人,一口一声地要掏钱赔偿,我哪能如此认钱不认人呢?!一次,爱人早年的一位女同事,听说我有一套《红楼梦》,跑上门来张口借阅,被我婉言拒绝了,爱人觉得很没面子,和我拌了嘴。

爱读书的人,大都相信“鸟美在羽毛,人美在内心”这句谚语,省吃俭用地积攒图书报刊。工资低的时候,根本挪不出买书架或者书柜的开支,只好装在纸箱里,一箱摞一箱地码在门背后。我曾对爱人说,“我们家也是书‘箱’门第”。房子是租赁的,多为南房和西房,很少沐浴阳光,闲暇时光在院子里铺上塑料或纸板,晒晒那些敝帚自珍的文化“遗产”。小心翼翼地撕开粘合在一块的纸页,拉展卷角,缺少封面封底的,再用牛皮纸裱褙上,写下书名和作者。好不容易等到散发尽霉味,赶紧收拾起来,担心碰上房东或串门的客人,说我有夸耀几本破书的嫌疑。再就是辗转反侧的夜晚,听见房间里有嘶嘶啦啦的响声,赶紧拉亮电灯,打开书箱,检查有没有老鼠在“咬文嚼字”。

2005年秋天,我有了自己的房子,在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五楼。以前搬家,都是从平房到平房,家具和零碎装三车,书装一车。有人追到跟前,问当归卖啥价钱,知道是些破书后,用鄙夷的眼光扫了我一遍,失望地走了。那时候搬家,都是雇佣拉脚的,不用我出力。为节约运费,我借来一辆卖菜的三轮车,拉到楼底下,抬完十多箱书,瀑布似的汗水打湿了白衬衫,眼睛也像水帘洞,模糊得睁不开来。我体验到了孔夫子搬家的疲惫感。这使我不得不思考,这些藏书真的能使人茅塞顿开,给人智慧吗?它们的队伍中有没有人为的文化垃圾(譬如我自己掏腰包印刷的那几本),不然它们何以像尸体那样沉重。

余秋雨在《藏书忧》中写道:“学问不会遗传……总而言之,老学者的丰富藏书,对子女未必有用。”那些经过你圈圈点点的名著,在你葬身黄土后,不知亲人们如何处置。你知道他们的价值观,讲究吃好穿好,在你弥留之际,想得到数目可观的存折。一位写古诗的老人,也出版过一本诗集。我没见过他买书的情景,也没参观过他的书架,我暗地里指责他读书人写书人不买书太不像话。后来问他,最近有什么大作问世,他说他早就改邪归正收心安度晚年了,侍弄花花草草,看猫儿狗儿打架,同样是人生的乐趣。再进一步追问不写古诗这一劳什子的隐衷,原来是子女和孙子们不看他的东西,他所从事的事业缺乏传承者,还有什么心情自找苦吃。再说,年轻的时候不读书,等老了再买书读书,精力就不充沛了。走出老诗人的家门,夜幕早已降临,我的情绪也变悲观了。可是,我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书房后,眼前又亮堂起来。我曾经对自己说过,“书就是我的红颜知己,也是我的良师益友!”

最新文章

取消
扫码支持 支付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