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传说究竟有什么魅力？

如果在一个城市生活几年，总会听说各种各样的奇怪传说。和日常所讲的鬼故事不同，鬼故事要么来自文本，要么口耳相传，情节、人物、背景大多虚构。而这类奇怪传说则言之凿凿，不仅告诉你这件事的亲历者和讲故事的人之间有什么关系，还告诉你这件事就发生在这个城市的什么地方，甚至往往有真实新闻事件作底子，让人听完后背一凉。这一类故事被称为都市传说。

都市传说一度是民俗学的重要研究课题，美国印第安纳大学口头文学研究中心尤其擅长此道。布鲁范德带着自己的学生在全国各地搜集了很多都市传说，汇集成书，这本书的中文版名叫《消失的搭车客》。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是因为书名里提到的这个故事流传极广。故事是这样的：

某个夜晚，在高速公路边站着一个搭车客。某个男性司机好心让他上了车，搭车客坐在后座。虽然这位陌生人沉默寡言，但并没有过多引起司机的注意。到达目的地后，司机缓缓停车，回头招呼这个人下车，发现后座上的乘客已经消失了。

这个故事据布鲁范德的追溯，最初版本就在印第安纳当地，他甚至找到了宣称处理这个司机报警的郡治安官，说得有鼻子有眼，而宣称遇到过这种事情的司机就更多了。布鲁范德对此提出了一个解释，这种故事的流传和美国盛行的公路文化和汽车文化有关系，也就是说这实际上是某一种古老的故事类型和当代生活方式结合产生的异闻。

因此在故事的不同变体中，经常可以看到传播过程中传播者进行再加工的痕迹，比如宣称搭车客实际是幽灵或者外星人，这是为了解释他消失的方式。或者宣称这个搭车客有一只手是钩子，这是古老的民间传说对当代故事产生影响的证明。约翰尼·德普出演的《黑暗阴影》里就有这么一幕，苏醒的吸血鬼德普迷迷糊糊冲上公路，被迎面开来的汽车撞到，随后他又冲进了一群野营的嬉皮士当中大开杀戒。将古老和当代的故事元素混合在一起来创造新故事，是一种有效的方法。

但布鲁范德没法解释为什么在公路文化没有那么发达的国家和城市这个故事依然广泛存在，或者为什么那么多美国都市传说，偏偏这一个流传最广。这本书1981年出版，2000年之后有了中译本，于是也有中国的民俗学家跑去搜集了本土的搭车客传说，发现还真有。为了自圆其说，中国本土的搭车客传说总是被改造成出租车司机和乘客的故事，而且还出现了搞笑版，司机回头发现乘客消失大吃一惊，下车找人，脚踝被一只手握住，一个幽怨的声音说：“大哥，下次停车能不能憋停沟边上。”

还有学者认为北京有一个都市传说也是消失的搭车客故事变体。现在的375路公共汽车原为330路，从颐和园开往香山。1995年11月14日深夜，公车停靠在圆明园南门站，这是末班车。除了中年司机和年轻的女售票员，还有四位乘客。年轻夫妇、老太太，小伙子。车开动了，向香山方向开去。

刚过北宫门站也300米，就听到司机突然骂道：这个时间平时连个鬼影都看不到。今天见鬼了！还不在车站等车。原来100米外有两个黑影招手。车停下了，两人架着一个走上车，被架着的披头散发，另两人穿清袍服。

大概又过了三四站地，那位老太太突然起身，发了疯似地对着坐在她前面的小伙子就打，叫骂说小伙子偷了她的钱包。小伙子急了，老太太也不说话，用两眼怒瞪小伙子，用力抓着他的衣领就是不放，说前面就是派出所了，我们到那里去评评理！小伙子急说：去就去，谁怕谁啊！

车停下了，老太太抓着小伙子下了车。看着远去的公共汽车，老太太长出了一口气：刚才后上车的三个人不是人，是鬼啊！从他们一上车我就有疑虑，不断回头看他们。说来也巧，风把那两个人袍服下摆吹起来，我看到他们根本就没有腿！第三天，警方在距香山100多公里的密云水库附近找到了失踪的公共汽车，并在公交车内发现三具已严重腐烂的尸体。

这个故事是典型的都市传说了，伪造了大量细节，言之凿凿，最后甚至还有一大段推理来解释灵异之处。看上去可信度很高，但其实是2007年才在网路上流行开来的，在此之前并没有任何文本可以证明这件事存在。

但不可否认都市传说的确有本地化的倾向，即便是舶来的故事原型也会在传播过程中被融入本城市和本地区的要素。因此都市传说在很多时候也被用来识别某个个体是否属于本文化或者与初识的陌生人建立联系基础，这也是为什么最热衷讲这类故事的往往是大学新生。

实际上几乎每个大学都有这类故事，北京师范大学的小西天乱坟岗传说，北大十大经典鬼故事，北航女鬼之类的。这些故事中的地方性知识对本校学生来说具有完全不同的意义。而还有一类都市传说很值得注意，那就是谣言。很多谣言自然而然会变成都市传说，因为它具备了故事雏形。比如各地流行的社会组织传说，谁家的哪个亲戚被谁谁谁骗了，卷进传销组织又怎么逃了出来，诸如此类。

不可否认这些都市传说中其实包含了很多有用的知识，对迅速认识周围的环境和文化特性有一些帮助，而仔细探究下去又往往会发现某些特别之处。比如日本注明的都市怪谈“NNN临时放送”。

大约15年前的某个凌晨2时30分，开着的电视已经开始播放彩色条纹讯号，想着果然没有什么节目可以看了而想要关上电视时，忽然间电视画面转换成另一个场景。这是一个垃圾场的静止画面。接着上面出现标题文字：NNN临时放送。然后画面开始像电影播完后的演出名单般向上滚动条滚动，播放悲哀的古典音乐，而且有个低沉的播报声音念出在画面上出现的数十人名字以及年龄，其间不断出现砂岚并闪过一个骨瘦如柴、空洞眼神的人的静止画面。

念完所有名字后，最后说是“以上是明日的牺牲者，请安息。”接着便闪过一个苍白可怕的面孔然后画面变回原本的彩色条纹讯号。

仔细看那个奇怪的时间，凌晨2时30分，也就是丑时三刻，这个时辰在传说中也不是第一次出现了。鸟山石燕所著《今昔画图续百鬼》这本画册中有“丑时参”， 在丑时三刻（在阴暗无月的夜晚尤佳）一位胸前挂镜，头上点了三根蜡烛的女子会前往神社附近找一棵大树（或杉树）将诅咒的草人钉在上头作法。当然作这种事是不能够被人看见，被看到的话威力会减弱，有时会伤到自己，其实是一种两败俱伤的诅咒术，听说施咒之人，自己也容易会疯掉。

换言之，仿佛有人借用电视放送这一形式施行了诅咒，这种阴森森的传说里也不得不说还真是有一点幽默感。这大约也是故事的有趣之处吧，从江户时代延续至今尚未断绝，生命力之强远超过一般企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