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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中五城记:县域经济特色背后的人文力量 | 豫记

紧邻郑州航空经济综合实验区的豫中五城——禹州、长葛、尉氏、鄢陵、扶沟,他们在地理位置上都接近或位于豫东平原,辖区面积和人口数量相差无几,但经济实力上却相去甚远,主导产业也泾渭分明,这些不同的县域经济特色是怎样形成的?又与当地的人文力量和历史传统有着怎样的关系?

周健 | 文

禹州、长葛、尉氏、鄢陵、扶沟,假如将这5个县城放在一起,你会产生什么联想?

猜想的过程,如同玩一个魔方:它们分属3个市,呈半圆形彼此交界;它们都位于北纬34°、东经113°附近,年平均气温14℃,年降水量610 毫米,接近或位于豫东平原;五城面积皆为1200 平方公里左右,人口多在70 万~90 万之间;五城人杰地灵,历史文化积蕴深厚……

但,假如以一些经济指标衡量,5个县城的差距就显示出来了:2014年,它们的GDP分别为452亿元(许昌第一)、410亿元、272亿元(开封第一)、226亿元(许昌最末)、136亿元,全省108个县市中排名分别是第7名、10名、22名、32名、81名(人均GDP2014年排名不详,但2010年的排名分别是第28位、17 位、41位、34 位和88 位)。

类似的地理位置、自然条件和资源禀赋,为何产生如此泾渭分明的经济形态和实力差距?

差异性“野蛮生长”

豫中五城记:县域经济特色背后的人文力量 | 豫记

禹州神垕古镇

假如有空,从尉氏县开车,按顺时针方向环行,沿途可发现5种不同的景致:

先是发现广袤的农田里高楼迭起,乡村公路上不时有豪车扬尘而过,酒店、旅馆人满为患,不用问,这是尉氏县;

再走,豪华的住宅楼、酒店消失了,只见得冬日的阳光覆盖着沉静的大地,人们在村头巷尾欢闹成群,看一看路两边的指示牌,“扶沟”两字赫然入目;

正当你为这种单调的景观感到怅然时,却发现眼前到处都是塑料大棚架起的苗圃,并时时看到“花都温泉度假区”的广告招牌,这就是远近闻名的鄢陵县了;

接下来,这些苗圃会逐渐消失,代之而起的却是成片的工厂厂区、物流市场,你会突然明白,你来到了“乐神”葛天氏的诞生地长葛市;

往西再走,到了夏禹的封地禹州,环山怀抱颍川平原,大路两旁的路牌标明处处是矿山,处处是工厂,当你和多如蝼蚁的卡车错路之际,冷不丁一抬头,“药都”“钧瓷”等字眼裹挟一股古文化气息扑面而来。

简单一些,5个城市的经济特色可描述为:尉氏商业传统深厚,外出创业、创富者层出不穷;扶沟曾以农业立县,至今未在其他产业领域取得大的突破;鄢陵作为“花都”,自然长于林木花卉种植;长葛以加工制造业领跑河南县域经济,蔚为壮观的各类产业集群星罗棋布;禹州则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立足于老祖宗留下的各种矿产、文化资源,发展各种特色工业。

细加探究,5个县城的支柱产业形态也存在一定差异:鄢陵、扶沟、尉氏都是棉花、粮食种植大县,因而棉纺织和粮食加工在3个县多占据半壁江山;不过,就特色经济而言,鄢陵的花卉苗木、扶沟的汽缸套和皮毛产品、尉氏的橡胶制品和对外务工,远近闻名。长葛与它们单一、薄弱的产业形态不一样的地方在于,这里的人造金刚石、农机配件、有色金属、蜂产品、肉制品,等等,既形成了片状的产业集群,又有强劲的龙头企业带动,农业在当地经济构成中,所占比重相对较低。禹州呢,煤炭、建材、机械、陶瓷、有色金属等支柱产业占据半壁江山,近几年,赖强大的民间资本支持,在化工机械、铸造、汽车配件、发制品等方面形成制造产业集群。

仍旧回到文章开头所提出的那个问题:撇除像禹州那样的先天自然资源禀赋,其他县市为何发展条件近似,而经济结果却是如此不同?这几个地方,离陇海铁路和新郑机场的位置都很近;相较之下,就土地面积和贫瘠程度而言,长葛和尉氏不如扶沟和鄢陵,但就是这两个地方,一个在本土培育出了一大批企业和一大群企业家,一个在全国各地“放养”出了数量极为可观的“尉氏车工”和商业成功人士,这里面,确有诸多可以深加探讨的地方。

也许,最终的决定因素归结为两点,那就是“区域文化”和“人的价值取向”。

历史决定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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鄢陵花博会

在现代企业生态或产业集群理论研究中,文化越来越被赋予重要的意义。的确,任何经济现象、经济模式的生成背后总有某些历史、文化因素在起作用,因为人的经济活动总是受到其所在环境的文化传统、价值观念的影响。这就是所谓的集群文化,它为相关的企业、人群所共同认可和遵从,逐渐成为比较独特的处世经验和行为模式。

从源头上说,历史传统是催生这5县市形成各自经济特色的内在因素。

以鄢陵花卉种植为例,这一“产业”始于唐,兴于宋(成为皇家御花园),享有“鄢陵蜡梅冠天下”“江北花卉数鄢陵”之盛誉,是我国“南花北移、北花南迁”的天然驯化基地。到了明朝,鄢陵籍官吏遍及朝野,有“朱明天下鄢半朝”之誉,花卉栽植达到了鼎盛时期,多作为贡品献给皇室贵族,当时人称鄢陵为“花都”“花县”。延续到现在,鄢陵人依然钟情于此,花木种植面积已近40 万亩,各类花园、花圃600 多家,花卉专业户1.2 万户,成为我国最大的花木生产销售集散地,已形成绿化苗木、盆景盆花、草皮草毯、鲜花切花四大系列,花卉总产值占农业总产值的比重达到40% 左右。

扶沟的情形与之类似。历史上,扶沟被确定为重要的粮食和棉花生产大县,老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由于政策的强化和生活方式的固化作用,很长一段时期内,当地的工业一直少有发展动力,老百姓鲜有外出打工者,农业成为主要的支撑。只不过近些年这些情形才获得极大改观,农业本身,果蔬种植成为重要的富民产业,获得“全国首批果蔬十强县”“全国果蔬无公害十强县”等称号,棉纺织造、机械制造、食品加工等三大产业异军突起,改变了扶沟经济发展“单条腿走路”的局面。

相形之下,尉氏人则一直没有受到土地的束缚。该县外出打工、做生意的人多,近5 万名“尉氏车工”分布在全国各地;由于当地人重视教育,外出者精英辈出,如招商银行行长马蔚华、金伯利钻石董事长董留声,皆是其中翘楚。特别是后者,在其一手缔造下,金伯利钻石的销售网络遍布加拿大、比利时和中国国内,仅在国内就开了600 多家店面。董留声还将周围几个村的农民都带出去做生意,如今,董氏“子弟兵”成为珠宝界响当当的一支生力军。

当然,尉氏人还善于用外出赚到的钱改造本土传统产业。纺织、橡胶、香料香精、翻砂锻造等,近些年皆在返乡老板手中起死回生。现在,郑州航空经济综合实验区占了尉氏一部分土地,这对拉动当地外向型工业经济的发展,产生了积极作用。

长葛人玩的完全是“空手道”,对历史传统和自然资源的依赖相对较小一些。不过,由于其离陇海铁路、新郑机场及河南省会郑州,比其他三城较近,这就使得这个地区人的视野较为开阔一些。当地自然资源有限,一些乡镇甚至人多地少,许多当地人早期从事简单的手工业甚至拾破烂,逐渐实现资金、技术、资本的积累,在机械、农产品加工等领域形成独特的竞争优势,渐渐形成人造金刚石、农机制造、蜂产品等产业集群,走出一条“无中生有,借力发展”的道路,完全摆脱了对传统农业的依赖。黄河旋风、众品实业、森源电气等企业,成为地区经济的名片。

与以上几个县市都不同,禹州人前些年吃的大多是“祖宗饭”,端的大多是“金饭碗”,以煤为主的各类矿产、中药材、钧瓷,为他们创造了巨大的民间财富。但令人惊叹的是,这个三面环山的县城具有阔大的经济视野,产业转移能迅速实现西进东突,民间资金和民间智慧能快速实现动员,目前已成为河南省工业经济转型升级的一个范本。

人文力量不可小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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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氏车工

一个地区形成特定的产业集群和经济特色,一是需要与该行业相关的从业知识和隐含经验,比如禹州钧瓷、长葛人造金刚石和鄢陵花卉种植,其他地方“复制”的过程就会比较漫长,难度就会更大;尉氏外出“车工”和钻石领域的创业者们,就具有其他地区人才很少具有的“才能”;二是特殊的产业氛围、文化氛围,将使人们的从业意识不断得到强化,也是产业区不断实现发展进程的演化,如扶沟的粮食、蔬菜、棉花种植,已在当地人的潜意识中成为最为根本的生存手段和经济发展路径。

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共同价值观”。共同价值观具有强大的凝聚作用,一个区域内从事某行业的人的价值观越接近,其思维和行为模式的一致性就越大,成员单位行为的连续性,维护组织的稳定性就越强。在长葛,人们的观念就是埋下头来不断打工、创业、创富,“生活的目的就是在路上”;在扶沟,“老婆孩子热炕头”还是许多农户的幸福观;尉氏人喜欢到外面闯,逢年过节衣锦还乡的意识还很重,买豪宅、购好车、比阔气;而鄢陵人,分明有一种小富即安的思想,醉卧花间、自得其乐,其敦厚的性格中显然还有逍遥、超脱的一面。

禹州自古就是“人杰地灵、物华天宝”,商人及政治家吕不韦,先秦法家韩非子,西汉留侯张良、改革家晁错,唐代画圣吴道子,皆在历史深处潜移默化影响着禹州人的性格气质。30多年中抓住“小矿放开”“有水快流”的发展机遇,禹州人学会了闷声发大财,既爱“面子”,又重“里子”,下“入地”,上“通天”,“揽到篮里都是菜”,没有什么不敢干的,极具冒险精神。

但是,这样一种集群文化定型和日益强化之后,其封闭性和保守性就会逐渐显现出来,生成对外来者的排斥和防卫,成员企业习惯性地在集群内部寻找学习伙伴而放弃更为优越的外部知识资源,限制了学习的范围;同时由于成员企业逐渐趋同而压制标新立异者的出现,最终导致彼此在低规模、低技术等方面重复,无法实现技术革新和产业结构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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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葛县城

“静态学习和经验性重复”,正是政策层面要着重打破的一种状态。但其着眼点,最重要的是发挥“人”的作用,具体而言是企业家的作用——具有“企业家精神”的经营者是创新观念的实践者,居于主导地位。

在5个县城中,长葛长时期被其他4个城市当做学习的对象。长葛一没有矿产资源,二没有明显的地缘优势,但工业经济全省领先,在其他地区的主政者看来,这些都是通过努力、通过创业、通过招商引资上项目合作共赢实现的,“关键是营造氛围,推动思想解放,下真劲”。

鄢陵县的一位主要领导曾这样谈起一种现象:在长葛市,仅参加清华大学、北京大学MBA、EMBA 班培训的并获得证书的企业家就有几十人,高层管理人员数百位,而整个鄢陵县,2010 年前几乎没有,“更令人不解的是,每次省、市举办的厂长(经理)培训、企业家论坛等活动,我们都努力协调,积极争取免费参会名额,而我们的企业主却以‘忙’为由,拒绝参会,争取到的名额白白作废,这不得不让我们深思”。

创新与政策引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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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沟棉花

现代企业和产业集群的发展,要求企业和企业家越来越开放、包容,借助并整合外部各种资源。而就地方主政者而言,要打破一个区域相对静态的产业格局和经济发展状况,重中之重是在尊重传统人文因素的前提下,培育创业文化和氛围,倡导现代商业精神,并形成相对宽松的产业、税收政策。

这就是说,通过一定的政策疏导、产业引导和职业培训,一个区域相对静态的经济人文形态也会发生改变,进而为经济发展注入新的动力和活力。

扶沟县原来的农民足不出户,近几年由政府部门组织到新疆摘棉花,从中获取收益后,开始由单纯的“摘棉工”转变为承包土地种植棉花的人,人数越来越多,形成带动效应,家家户户创造了可观财富;尉氏县基于外出创富者为数众多的现实,连续几年加大招商引资力度,许多尉氏人回乡创业,形成片状工业园;鄢陵县打造名优花木科技园区,8 个月“加压紧逼”,引来外来投资者近百家,落实土地面积数万亩;长葛市的众多制造业在龙头企业的引领下,已经实现三次大的产业结构调整,其中,有色金属行业 “回收——粗加工——精加工”的历程堪称传奇,令业界广泛瞩目;禹州人则在经济形势和环境保护的倒逼下,力促“个转企(个体户转为公司)、小升规(小微企业转为规模以上企业)、规改股、股上市”,积极推动传统产业结构调整,大力发展新兴产业,实现了民间资本的就地转化。

创新观念、创新文化、创新环境,对那些自然条件恶劣、资源缺乏的地区尤为重要。尉氏县和长葛市,目前经济发展最为迅猛、老百姓腰包最为鼓胀的乡镇,恰恰是那些历史上最为贫困的偏远地区,如两者分别下属的董村镇和大周镇,曾经都有大量人口外出逃荒、捡破烂——也许正是因为“穷极思变”和互相模仿、彼此带动的缘故,这两个地区时至如今还是周边县城经济发展最具活力和创新力的地方。

目前,郑州航空港经济综合实验区与这5个县市毗邻而居,作为外向型经济的窗口和通道,它发挥着巨大的磁场带动作用。毫无疑问,谁若抓住高端制造、物流、商贸等产业的发展机会,那么,哪个地区就会走在前面。在《中国经济制度》一书中,著名经济学家张五常曾把中国经济发展的成功因素之一,归结为县域和县域的竞争。的确,一个产业政策指向不明朗或经常发生改变,民间人文理念趋于保守、静态学习状态的区域,的确无法与那些胸怀开放、对外交流频繁的地区相抗衡。长葛、尉氏、鄢陵、扶沟、禹州,这几个内在人文理念完全不同的县市,它们让我们看到了这种差异和差距。

豫中五城记:县域经济特色背后的人文力量 | 豫记

作者简介:周健,郑州人,著名财经记者,曾担任《大河财富》5年首席记者,现任《企业观察家》杂志总编辑。

编辑:云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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