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初北大新生的拉练日记（4）
贾波，双鱼座的牛，北大信息管理系图书馆学专业91级本科，99级硕士。
军训八卦
《三区队长亲笔致信我亲爱的家长》
核心目的：严格管理加强纪律观念
主要剧情：元旦中队晚点名迟到
事件起因：请自行八卦
92年5月12日 米汤崖
似乎还在梦中，新的征程又要开始了。黑暗中只能闻到阴雨天气的潮湿……
但是当天光放明，奇峰隐崖与温柔如玉的云雾，生机盎然的山花配合成了一种多么令我依依不舍的气质！我会再来吗红尘漂泊难料，所以我是多么怅茫，归程就在脚下！我不是一个好的诗人。没有生花的笔在纸上重塑太行的美丽。我亦不是一个好的爱人，甚至不能高声呼唤我爱的太行。只能怅怅地依在她的怀抱中迷醉！长江水，大巴山哺育了年轻的我。可是啊，太行——你让我迷恋，你的危岩、深谷、绝壁令勇者敬畏几分。悠悠青山，你的青草，绿叶，白花，也令人也如痴如醉。典型的阳刚美和温柔都了无痕迹地配合在你身上。谁舍得伸出挥别的手，谁吝惜含着笑的两行泪！
当年人民的军队子弟兵依你打天下，在你心中沉淀下多少动人的歌。而今，你赫然静观和平，把一片赤心化作全部柔美给了我们。如果我没有动人的文字向更广阔的地方展示你，请一定原谅。所有的美我都深藏在心中，是一首首无声的歌，一笺笺无字的诗。在某个月明星稀，夜凉如水的夜晚奔涌而来，那时候如果有热泪盈眶——太行，我定没有负你！
小唐在美丽的米汤崖过了十九岁生日，好幸福，好难忘！从路边采来一束盛开的小花送给她——好朋友，生日快乐！
为了明日防空袭演练，每人需要编制一个草帽，竟然只有我一个人有过编花环的经验。坐在山坡上，给他们讲着如何编制。童年往事如烟如缕悄然而至。眼前仿佛一片阳光灿烂，在童年玩过的公园草地上繁花彩蝶，一个小女孩用野花儿串着手环，哼着儿歌，那就是童年的我啊！
……唉，往事如烟。
92年5月13号 行军至井陉煤矿
行军似乎越来越轻松，二十几公里在我们脚下也不过是一个上午的事情，不及想象中那样难熬。清晨三点（真心公鸡还没叫的时候），我们就利索地收拾好一切，在漆黑的黎明中行进了。枪和小铁锹沉沉地压着我窄窄的肩，草圈把军帽使劲往下压着，于是就再也别想一如既往地昂首阔步了。天色还早，寒凉的夜气还没有散尽，山中寂静，连峰峦的轮廓都不敢露出来似的。没有歌声，没有口令，看不见红旗飘扬，只感觉到整个部队在极其迅速地向前推进。我心平静，一边走一边盘算着今后三年的计划……
为何一路这么轻松？步子这么矫健？是走上了出山的下坡路。遗憾着昨日山中烟雨凄迷没能留下多少镜头。曙色已在眼前渐渐展开，透过明丽的云彩，透过清新的空气，透过麦苗尖上的露珠，映上了我们舒展的笑靥。“……清晨我们踏上小道，小道弯曲划着大问号，你们是伐树还是探宝……鸟儿还没有叫，我们就出发了。”应时应景的歌儿在年轻的唇间流动，谁的活力不被激荡，谁不承认这就是希望！
沿着一条干涸的河床下山，景色在朝晖中依然秀丽。谷中缭绕的云烟仿佛一片紫蓝色的梦境，偶尔有一两束阳光射上峰顶，那云雾更瑰丽，多变而迷人起来。山势仿佛越来越熟悉——又一次来到了观看学院侦察兵越野攀登的悬崖边。难道是一路行来奇峰陡崖看得太多，我竟怀疑那条石壁是不是原地了，似乎太小太不够峻峭，但曾经在这里激动过，较其他地方，尤其不能忘怀。
难怪今天队伍行军步子如飞，原来是大队长带队，提前了一个多小时到达。为了准时配合矿区领导的欢迎，我们便坐在大路树荫下休息。巧了又和张蕾坐在一块儿，信手扯着野花装饰草帽时，不自觉地谈起了各自的生活信条。或是其他同学的“革命激情”引起了她的反感，第一次听她说“有点受不了”。我始终为了避嫌.不太敢放开地评论他人，只是赞同她对女孩的标准。我是有点徘徊不定的，作为女生，我今后都不肯在事业和某些能力上输给他人，但我对女孩的审美上却是喜爱规矩、娴静、温和的类型。虽然我的经历不允许我像大家闺秀一样，今后会有许多事需要我去交涉、去处理。但我希望自己找一条中间的路，既能在工作上拿得起，放得下，又保持东方女子如莲一般的气质，能干而娴静，宽容而有个性。
矿区隆重的欢迎仪式，对于风尘仆仆的我们似乎有点过分了。远远地开朝整理装备，高呼着”工人阶级万岁“的口号迈入大门时，我感到从未有过的恶心。那一句话始终没法从我口中冲出，尽管无数目光盯着队伍，尽管摄像机对着每个人，但我的嘴张不开。当然，有一个做工人的哥哥，我绝不可能在这种场合故意摆知识分子的清高架子，若在汽车上挨着一个满身油污的工人坐，我也不会掩鼻而退。真的，不是瞧不起工人阶级，他们是各种物质财富的创造者，但我不可能喊口号——它让我想起疯狂的年代，疯狂的人们，受着最可憎的政治虚伪欺骗的人们。 “万岁”就表明我对他们的诚意吗？还是平等更好吧，不日之后我也应成为当中的一部分共同担负社会责任！
晚上的住宿让我深切地体会到人口爆炸为什么会让人发疯了！四十几个人挤在没有过道的地方，还要整理内务，以及各种用不合理的形式来做到所谓的整齐划一。我真受不了，只有几分钟透气的时间都不肯浪费的，又累又烦，断不肯任何一个人说话。只有看见小唐时，被她的开朗和清新感染愿意笑一笑。我并非大家看到的乐观，其实小唐才是真心会生活的理想的女孩。在规矩里头尽量享受，可以不顾及太多，也可以不委屈求全，所以日子始终不会有太多烦恼。
很奇怪，我会和那个女生谈起人生哲学来，但毕竟属于话不投机之类。尽管我相信黑夜中，人会撕下白天的面具，坦露一片真诚，尽管我也说着真话，但她始终设着坚实的防线，说着或尖刻或模棱两可的话，时而一阵狂笑掩饰住她的真情绪。仿佛她的斤斤计较，自私自利是反抗生活的壮举。“只要对得住自己”这样的人生哲学家该如何评价呢？超出我的阅历范围。不清楚是她的虚伪呢，还是我太不宽容，现在连半句话都不愿同她说。或许吧，相形之下她总像受害的一方，柔弱的一方，可我是断不肯让步的。她只会发脾气、发牢骚、捞好处、溜边。无论她有多可爱，我是要敬而远之的。当然也有敬而远之而已。我的本事也不过勉强洁身自好罢了。去同一个明知道戴着面具，设有防线的人交谈，无异于自己伤害自己，还是远远的躲开吧。她说我有时做事是为了讨人喜欢，也许是吧。我甚至不清楚自己的真诚和虚假。做人很难，很累，再乐观，我今天还是确实地感到累了。我不知哪儿来这么多绳索束缚着我，所谓之责任吗？我委屈求全，却又不能时刻装出笑容，我的疲倦没有尽头，一个劲儿地想逃避。太积极地投入一件事之后，我只想尽所能地逃开所有人，缄默不言。乐观？相信世界是美好？越来越复杂的网在我身边织起来，我只想找个安静的角落以备不时地逃进去，如此而已。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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