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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越千山万水,说爱你

跨越千山万水,说爱你

苏黎刚搬到这里的时候,楼下院子里的樱花正开着,密密麻麻的,像极了画板上的水彩,白的粉的一片。楼下的房子刚空出来几天,听说是原房主被儿子接到国外享福去了,周围的邻居们茶余饭后谈论最多的就是这一家人,因为在他们看来,出国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啊。唯有楼上的宋阳神情没有一丝波动,似乎周围的一切跟他都没有任何关系,除了他手中的那只画笔。没有人知道这个男孩整天坐在阳台上画些什么。

“嘀——”一阵汽笛声打破了居民小院的宁静,一辆大型的搬家车停在了院门口。阳台旁正埋头画画的宋阳忽然听到外面嘈杂的声音,长长的刘海下面藏着的一双狭长的丹凤眼轻轻眯起,眉头微皱,抬手就将蘸满油彩的毛笔丢进了一旁的水杯里,用力的摇晃了几下,看着杯中的清水瞬间变得浑浊,宋阳面无表情的起身将笔取出搁在阳台的护栏上,然后转身径直回到房间。

“爸,这里以后就是咱们的新家吗?”一个清脆的声音从院外传来,原本沉寂的小院仿佛一下子焕发出了新的活力。

“是啊,以后我们要在这里生活很长一段时间了。”一个儒雅和善着黑色西装的中年男子一边招呼工人向屋子里搬东西,一边微笑着回应道。

女孩欢快的奔向那株正在开放的樱花,脖子里的相机跟着左右摆动。那一簌簌花樱瓣开满枝桠,一阵风吹过,枝桠轻晃,几片粉色的花瓣在空中打着旋飘落,“咔嚓”女孩扬起手里的相机,迅速的对好焦按下快门,然后伸出双手接住尚未落地的花瓣,“爸,我很喜欢这里。”女孩嫣然一笑,两个小小的酒窝显露出来,让原本精致的脸蛋又多了几分俏皮。

“啪”,一个豆大的水滴打在女孩的额头上,女孩脸色一变,猛然抬头向上看去,一眼便注意到二楼的阳台边上搁着一只湿漉漉的毛笔,那水正顺着笔尖一滴一滴地滑下,“是谁这么不讲道德啊!”

“阿黎,不要乱说话,我们刚刚搬到这里,要注意自己的言行,给邻居们留下一个好印象。”看着爸爸一脸的严肃,苏黎刚欲张开的嘴又合上了,吐了吐香舌,然后狠狠的朝楼上瞪了一眼,撅着小嘴,那副气鼓鼓的样子,别提多可爱了。“爸,我去房间里看看啦。”苏黎跟忙碌的父亲打声招呼,便一头的钻进房间,似乎还在为楼上那扫兴的家伙而耿耿于怀。

“这孩子,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苏爸爸苦笑着摇摇头,“那你记得准备一下,明天我送你去学校。”

“知道啦!”屋里传来苏黎的声音。

坐在床边,苏黎轻轻地打开自己的行李箱,一件件地取出自己的日常用品。

“哗-”一张陌生的照片忽然在日记本里滑落出来,苏黎小心翼翼的将照片捡起,然后轻轻拭去粘在上面的灰尘,她已经不记得这是什么时候的照片了,照片上是一个穿着粉色连衣裙头上扎着蝴蝶结的小女孩和一个穿着白色格子衬衫的小男孩,小女孩靠在男孩的胳膊上扮鬼脸,男孩浅笑着,那时的天气似乎很好,身后的樱花正盛开着。

他真的好瘦啊,这是苏黎的第一感觉。她好像真的忘记了很多事情,每每她盯着这张照片试图回忆起些什么的时候,她的头就会好痛好痛。苏黎也曾经问过爸爸这是为什么,爸爸也是一脸的不解,他只知道三年前苏黎出过一次车祸,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能从她妈妈那里夺过苏黎的抚养权,似乎从那时候开始,苏黎就失去了一部分记忆。

这段时间苏黎总是会重复做一个梦—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啊!”女孩歪着小脑袋问道。“你每次不高兴的时候都会来这里,都没换过地方。”男孩撇撇嘴,也学着女孩的样子坐在木桥边上荡着小腿。

“你说我们长大之后会在什么地方啊!”女孩摇晃着两条小辫子,目光顺着河水望向远方。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很想去那里看看,”男孩伸出小手指向远方,“听说那里有很多很多喜欢画画的人,阿黎,到时候你带你一起去,好不好?”男孩忽然扭过头笑着地女孩说道。

“真的,那我们拉钩?”女孩满脸的欣喜,眼睛里闪烁着小星星,她晃着右手小指,迫不及待地等男孩的答复。

“好,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男孩很爽快跟女孩拉钩,明媚的大眼睛里,透着一股信念和属于男子汉的承诺。

苏黎很想问问女孩,那个男孩叫什么名字,可是,当她再想张口说话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座老桥,一条小河。

“阿黎,我想好了,我要考美院,那里才是属于我的地方。”一个高高瘦瘦面庞白净的大男孩站在学校的樱花树下,无比坚定的对面前的女生说道。

苏黎昂起头,看着面前这个高出自己一个头的家伙那副兴奋的样子,嘴角微微上扬,说道:“那就预祝你成为想梵高那样的画家喽。”

“NO”,大男孩伸出右手食指晃了晃,“我才不要成为第二个梵高,我就是我,独一无二的我。”看着面前这个“自命不凡”的家伙,苏黎终于忍不住笑了,九月的阳光格外的温和,斜斜的穿过密密麻麻树叶,落在地上斑斑的碎影。

“你笑起来真好看。”男孩盯着苏黎,很认真的说道。

苏黎有些惊讶的抬头看他,却发现他的脸上仿佛罩上了一层面纱,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她多想凑上去仔仔细细的看看他的样子啊。我似乎真的见过他,到底在哪啊,苏黎甩甩头,很努力地回忆着什么,可是关于他的记忆,仍旧是一片空白。

照片被重新夹进书里,她茫然地望向窗外,那儿有一株樱花正开着。

第二天一大早,苏黎就被爸爸送到学校,因为成绩优秀的原因,她被安排到了一个稍微好点的班级。

“同学们都停一下手里的作业,”班主任老师忽然笑着走了进来,“今天咱们班转来了一名新同学,大家欢迎一下。”说完,班主任带头鼓起掌来,身后一名身穿白色运动装的女生面带笑意地走上讲台,“大家好,我叫苏黎,苏秦的苏,巴黎的黎,来到这个班级,希望可以跟大家一起共同努力,愉快的度过高中生涯,实现我们各自的理想,恩,忘了跟大家说了,我的愿望是去美国留学,为了这个目标,我一定会努力的。”苏黎握着小拳头,下定决心的说道。

“苏黎同学刚刚转到咱们班,以后无论是学习还是生活上,大家都多帮助一下,苏黎,你就先坐在宋阳的旁边吧,好了,大家继续上自习。”班主任指指教室里唯一一个空着的位子对苏黎说道。

“还想出国留学,目标倒是够远大的。”宋阳低着头嗤笑一声,小声嘀咕着,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腹诽的对象正站在自己的桌前。

“你好,我叫苏黎,以后还请多多指教。”苏黎向宋阳伸出自己的右手,“咳咳,我叫宋阳,指教谈不上,大家以后都是同学,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应该的。”宋阳抬起头礼貌性的跟苏黎握了握手,看到苏黎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宋阳摸摸鼻子,忽然有种上当的感觉。

宋阳这家伙真是一点自觉都没有,上课的时候趴在书桌上睡大觉,一上午四节课,他睡了三节,苏黎也真是无语了,甚至连课间休息时间他也是在睡梦中度过,真搞不懂他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不过他睡觉的样子好可爱啊,下课的时候有一束阳光透过窗子落到他的额前,他那长长的刘海下面的紧闭的眸子忽闪忽闪,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脸上隐约有一丝不满,仿佛这阳光打扰了他的美梦,苏黎瞥见他那睡意正酣的侧脸,竟然有一瞬间的失神。

终于到了放学的时候,正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苏黎终于忍不住拿胳膊碰了碰仍在睡觉的宋阳。

“唔,放学了吗?”宋阳睡眼朦胧的看着四周,“我该走了,再见。”宋阳对苏黎说了句“再见”便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你还不知道吧,宋阳家里有些特殊,他平时花销用度都是靠自己赚钱,喏,他会画画,在外面教孩子写生。”旁边的一个男同学一边收拾书包一边跟苏黎解释道。

“哦。”听到对方的话,苏黎不禁又看了一眼宋阳桌子上那被压得变形的课本,他真的好累啊,为什么他给我的感觉总是怪怪的。

一连几天,苏黎都没有机会跟宋阳好好说几句话,因为他大半时间都在睡觉,另一半时间不知道呆在那里,总之是神龙见首不见不见尾。

“咦,怎么是你?”周末的时候苏黎刚出院门,两个疑惑声不约而同的响起。苏黎和宋阳面面相觑,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最后还是宋阳先打破了沉默,“我家就住楼上。”

“哦,啊,原来就是你呀!”苏黎猛地回过神来,顿时吓了宋阳一大跳,看着苏黎的脸一点点变得阴沉下来,宋阳的心里咯噔了一下,难道是我什么地方得罪她了?宋阳满腹的不解。

苏黎忽然想到了那天的那只滴水的毛笔,顿时就想发火,转念又想起来爸爸的话,头上刚冒起来的火就又被她硬生生的压了下去。

“你怎么了,难道你也住在这里,你是新搬来的?”宋阳弱弱的问道,生怕哪句话说的不对又惹到这位。“我是新搬来的,就住在你家楼下。”“楼下”两个字被苏黎咬得很重,仿佛是怕对方不知道似的,“那我们以后就是邻居了,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招呼我。”宋阳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善一点,因为他发觉苏黎的目光有种阴森森的感觉。

“那就好。”听到这话,苏黎的表情才变得缓和一些。

“什么叫那就好啊,我又不是你们家的下人,感觉跟我必须这么做的似的。”宋阳忍不住腹诽。

“那我先回去了。”宋阳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这让他那张原本苍白的脸看起来十分的怪异。

教学楼里的灯一盏接着一盏的熄灭,一盏眼的功夫,整栋教学楼上变得漆黑一片,苏黎推着自行车慢慢的走着,此时学校的小路上只剩下稀稀落落的的几个人,她总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从初中到现在一直是这样。恍惚间,她忽然想到了宋阳,最近他总是神出鬼没的,一天才上两节课,而且每节课都是在睡觉,最令人奇怪的是,老师对此竟然视而不见!这令苏黎对他更加的好奇了,苏黎不是那种喜欢八卦的人,也不爱打听别人的隐私,但少女好奇的天性还是会让她的心产生波动。想着想着,苏黎已经走到了艺术楼的下面,不经意的一瞥,她发现二楼最左侧居然还有灯光。

会不会是他?宋阳的样子在苏黎的脑中一闪而过,想到这,苏黎竟然鬼使神差的停好车子,朝着二楼亮着灯的画室走去。

竟然真的是他,苏黎惊讶地差点叫出声来。幸好他的注意力一直在自己的画板上的,并没有注意到窗外的苏黎。窗外的人静静地看着屋内的男生——棱角分明的脸庞,略显凌乱的头发,尽管只能看到一张侧脸,她还是可以感受到他此刻的专注,那种全身心投入到一件事情之中,全然不被外界所干扰,苏黎一时竟看得竟有些痴了。

“你怎么在这里。”宋阳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手中的画笔,看着窗外的苏黎淡淡的说道。

“我只是看到这边的灯还亮着,就想过来看看,我难道不能来吗?”苏黎解释道。

“我不喜欢画画的时候被人打扰。”宋阳皱下眉头,语气中有种说不出的冷漠。

“那抱歉了,”苏黎低着头有些失落,“你也别太晚了,校门估计就要关了。”说完,苏黎扭头就要离开,“你等下,我和你一起走吧。”宋阳起身收拾起周围的东西,苏黎有些微微惊讶,当宋阳转过身来,苏黎看到他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你笑什么?”宋阳被她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苏黎一边笑一边用手指指宋阳的衬衣,原来他的白衬衣上沾满了五颜六色的颜料,看上去像极了一幅抽象画。“你们搞艺术的是不是都这么不拘小节啊!”苏黎的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是啊,这叫做为艺术献身,你不懂。”宋阳撇撇嘴,没有做太多的解释。“走吧。”宋阳越过苏黎朝着楼下走去。

“你没有车子?”苏黎有些讶然。

“怎么,很奇怪吗,我习惯了步行回家。”宋阳说道。

“我是骑车来的,要不,我带你?”苏黎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算了,我走着就可以。”宋阳心里更加不好意思,让一个女孩子骑自行车载着他一个男孩子,那算什么。

两个人拗了半天,最后决定,让宋阳骑着车子,苏黎坐在后面。

街上的路灯散发出橘黄色的光,给人一种无比温暖祥和的气息,让过路的人心里感觉很舒服。“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学画画的啊。”苏黎的话打破了两个人的沉默。

“从我很小的时候,就像你的梦想一样,我也有一个梦想,就是去巴黎美术学院学习。”宋阳不知道为什么,他第一次告诉别人自己的梦想,竟然说的这么自然随意,就像是理所应当一样。

“那预祝你成为像贝加索、梵高一样的大画家。”这是苏黎发自内心的祝福。

“我不想成为他们那样,我就是我,我要走出属于我自己的风格。”宋阳很反感别人总是把他放在那些名家的光芒之下,他不要蜷缩在前人的名字下面,他有他的傲气,或许,尽管现在他还没有那个资本。

“你呢,以后想学什么?”宋阳很轻盈的蹬着自行车,不急不慢,很平稳,苏黎坐在后面,看着面前这个瘦弱的大男孩的背影,心里格外的踏实。

“我?”苏黎一时间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我其实是想成为一名医生的,但我爸想让我学金融,我现在也不知道到底该学什么,不过当初我说我想去美国留学,那的的确确是我的一个愿望,我想,当我站在自由女神像脚下,捧着一本惠特曼的诗集,那真的是很棒的一件事,不是吗?”苏黎一脸向往的问道。

宋阳没有说话,两个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你喜欢惠特曼的诗?”宋阳忽然问道。

苏黎正在低头沉思这什么,宋阳突然冒出的一句话惊得她身体一阵晃动,要不是她及时抓住宋阳的衣服,估计就要从车子上掉下去了。

“对不起啊,我刚才有些走神了,你刚刚说什么?”苏黎尴尬的问道。

“你喜欢惠特曼的诗?”

“恩,我喜欢他的风格,自由,不拘泥于形式,而且总能给人带来力量。”苏黎回答道。

“They don’t make me sick discussing their duty to God.”宋阳脱口而出,无比的流利和自然。

“Not one kneels to another,nor to his kind thatlived thousands of years ago.”苏黎接着宋阳的一句继续朗诵道,“你也喜欢他?”这次轮到苏黎惊讶了。

“以前偶然间读过他的诗,谈不上喜欢,只是觉得他写的有几句话挺不错的。”

“你最喜欢哪一句?”苏黎扯了一下宋阳的衬衣,神情有些激动,直到车子剧烈地晃动她才发觉自己方才有些失态,幸好宋阳没有在意,并且及时的稳住了车把,

“做一个世界的水手,游遍每一个港口。”宋阳稍一思索,没有再用英文说。

“这一句我也很喜欢,不过相比之下,我更喜欢另外一句‘黑夜中独自落下的眼泪,在苍白的海岸上滴落,滴落,滴落,任沙粒吸净,眼泪,星光一丝不见,四下一片荒凉和漆黑,’。”苏黎没有看到,当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的时候,宋阳长长的刘海下面的一双眸子变得无比的亮。

“哧—”一声短促的刹车声响起,不知不觉间,两个人已经到家了。

..“我上去了,谢谢你。”将车子交付给苏黎,宋阳没有多说什么,转身上楼去了,看着宋阳离去的背影,苏黎心中竟然有一丝不舍和失落。

这一晚,苏黎迟迟不能入睡,不知为何,宋阳的身影总是和梦里的那个男孩重合在一起,这两个人之间总有着说不清的相似,却又不完全相同,她一直想抓住点什么,可是总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一学期过去了,因为成绩优异,苏黎进入了高三重点班,成为学校重点培育的对象,而宋阳则是彻底放弃了文化课,进入到艺术班,开始全身心的投入到绘画上。进入到高三紧张的冲刺阶段,两人之间的交流少了许多,因为不在一个班,两人也很少碰面。只有偶尔在放学的时候会遇见,宋阳似乎有意在躲着苏黎,即使是看见苏黎,他也从不会主动上去打招呼,而是选择视而不见,匆匆走过,直到苏黎叫他的名字,他才不得不回应。

宋阳现在更加的瘦了,脸色也更加的苍白,像是大病了一场。“你是不是在故意躲着我。”苏黎这些天来已经发觉宋阳有些不对劲,今天碰到索性问个明白。

“我没有,我只是最近有些忙而已。”宋阳有些心虚的低着头,不敢直视苏黎的眼睛。“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怎么脸色这么难看。”苏黎关心的问道。

“没,可能是最近没有休息好,精神不是太好。”宋阳咧咧嘴,努力的挤出一丝微笑。“没事的话我先走了,再见。”宋阳迫不及待的要离开,“那你多注意休息。”苏黎冲着宋阳的背影喊道,宋阳脚步没有丝毫停顿,谁也不会看到,在他转身那一刻,眼中流露出的苦涩和落寞。

苏黎已经一连五天没有见到宋阳的影子了,宋阳的同学告诉她,他应经好几天没来上课了,苏黎的心里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她从来没有进过宋阳的房间,尽管他们在一个小院里,而且还是上下邻居,不过现在她站在了他的私人画室—卧室里,他不在,房门都没有关,不过屋子里也确实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除了一地的颜料画板和满墙的画几乎什么都没有了。

不过,他看到了水杯旁边的相框,那不是他的全家福,而是樱花树下的女孩和男孩,她呆愣愣的站在那里,眼眶里忽然涌出了泪水,那一刻,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她的记忆里多了许多关于他们的东西。

“你是?”一道惊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苏黎转身,是一个漂亮的中年女人,跟宋阳有七八分相似,苏黎认得她,她是他的妈妈,尽管她只见过一面。

“阿姨,是我,我是小黎。”苏黎抹去眼角的泪水,笑着说道。

医院旁边的咖啡馆里,宋妈妈将这些年的事情告诉了苏黎,原来四年前宋阳的爸爸跟宋阳妈妈离婚,宋阳一气之下点着了画室,差点将自己烧死,要不是及时被人救出来,估计早死了,宋阳爸妈带着宋阳辗转国内外,终于将他身上的烧伤治好了,不过他的脸,再也不是原来的样子了。在国外静养了一年多,回国之后就搬到了这里。

“他身子从小就弱,这两年我不在他身边,也没法照顾他,每次见到他,他的脸一次比一次苍白,每次他都是搪塞我说是低血糖,我那么笨,竟然就信了,直到去年冬天,他晕倒在家里,要不是街坊给我打电话,我可能永远不会知道,那次住院,医生告诉我,宋阳得了血癌,如果找不到合适的骨髓进行移植,他最多只能活两年。”宋妈妈的眼睛里透出一股绝望,“已经快一年了,我四处寻找打听,可是······”

呵,命运真的会捉弄人啊,他受了两年非人的折磨,而她却失去了三年记忆,关于他的一切,被生生的抹去。哦,她现在记起来了,在他老家的庭院里,有一棵樱花树。

“不是还有一年的时间吗,他一定会好起来的,我相信他。”苏黎咬着嘴唇,无比坚定地说道。

第二天宋阳就出院了,因为他实在受不了整天像个木乃伊一样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还有那到处都有的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

“你难道不想解释什么吗?”苏黎站在画室的门口望着正在作画的宋阳,一脸的悲戚。

“苏黎,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是在为我这几天不在的事情吗?”宋阳莫名其妙的说道。

“你这样做不觉得自私吗,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苏黎手里举着那张相片,相片上的人儿笑靥如花。而此刻她的脸上却满是泪水。在所有记忆回归的那一刻,浓浓的思念就像决堤的洪水一般不可阻挡,她永远忘不了,她童年时候的那个“阿阳”,那个可以在她不高兴的时候可以什么也不说,默默陪她在大桥上坐上一整天的小男孩,那个穿着格子衣服笑起来如同春风一般的少年,那个答应他带她去看他的远方的人儿。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那你还来做什么,不要在我一个快死的人身上浪费时间了,你走吧!”宋阳的声音里有一丝颤抖,“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你看看,你看看,这还是你认识的那个人吗,不是啦!”宋阳指着自己的脸,歇斯底里地喊道。

“那我们的誓言呢,你都忘了吗?”苏黎流着泪问道。

“呵呵,誓言,一个没有未来的人,拿什么给你承诺?”

“其实,你不应该记起我的,失去记忆也挺好的,至少不会像我这样,过的艰难。”宋阳双手抱着头痛苦地说着,说完这些,他全身的力气仿佛一下子被抽光了似的,无力地坐在地板上。

“我所认识的宋阳,不是这样的,他不是。”苏黎哭着跑了出去,宋阳张张嘴,想说的话没有说出口,他好无力,他不想给她一张空头支票,所以,他选择了逃避。那年樱花开了,他回去了那座小院,那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了,除了他,当他得知苏黎在去追自己的路上出了车祸,并且失去了记忆,他的心是那么的痛,但那又如何,没有人会知道的,他不会让她知道的。他想啊,她忘了自己会更好些吧,至少他可以一个人默默地承受一切。

之后的日子,没有再起任何波澜,高考在一天天逼近,所有人都在焦急跟紧张中等待着,而宋阳却被告知一个让他激动无比的消息,那就是,有人跟他的骨髓配型成功了,并且对方愿意帮助他,骨髓移植手术就安排在在高考之后。在得知消息后,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苏黎,可是苏黎,她已经去了美国,她梦想去的地方。

在那个离别的季节,他找到了走下去的希望,阳光那么的灿烂,似乎从他离开老家之后的日子里,从没有哪一天像这个季节里的阳光一般,那么的温柔,那么的让人安心。

术后的宋阳恢复得很快,他可以重新背起画板,走在这座城市里的每一个角落,只是,这座城市已经没有了她的身影。

他决定去法国,他的画作被巴黎美术学院的导师看中,于是乎,命运开始眷顾这个怀梦的年轻人,他被巴黎国立高等美术学院破格录取。在收到来自梦想的地方的offer之后,他的心里并不是那么的兴奋,而是有一些失落。

坐在飞往巴黎的国际航班上,宋阳颤抖着双手,慢慢的打开信笺,那是苏黎爸爸在他临走的时候塞给他的,让他务必离开之后再打开。

当看着这封信的时候,宋阳一颗心变得无比安静,眼神由欣喜渐渐地变为坚定,仿佛是在心里扎下了什么无法动摇的信念。

那封信上只有短短几句话,“或许时间可以改变一些东西,而恰恰,我们都需要给对方一些时间去思考和沉淀。一年之内彼此不要再联系,两年之后,若君未变,就来找我,我等着你。”

两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紧紧地攥着那封信,昂头看向窗外,眼中,雾气弥漫。

700多个日夜,他们没有联系彼此,他住的屋子里,墙上画的全是同一个女孩,身穿粉色连衣裙,端坐樱花树下,巧笑嫣然,时间,就仿佛永远定格在少年间。从巴黎的街头与无数情侣作画,到自己开画室,教授一群少男少女画画,再到被赞助开个人画展,他在时间中沉淀,升华,为了自己的梦想,更为了,一个承诺。

纽约时间2月24日凌晨,一架由法国巴黎飞往纽约的国际航班降落在纽约的国际机场。一个身穿黑色西装宛如绅士一般的高大帅气东方小伙搭上一辆的士,朝曼哈顿的哈林区驶去。

“美丽的苏黎小姐,我可不可以请你到楼下来跳一支舞。”听到电话那头那熟悉的声音,苏黎一时间竟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她快速的从学校的教学楼上朝楼下跑去,手机却一直放在耳边,生怕一拿下来就听不见那个他朝思暮想的人儿的声音。

跑到楼下的广场上,她终于看到了他,而他此刻正朝她张开怀抱,做了一个拥抱的姿势,苏黎喜极而泣,也不管自己还穿着高跟鞋,什么也不顾的向着宋阳奔去。“Je la princesse,可不可以赏光出去散个步。”宋阳后退一步,手心向下左手放在腰后,缓缓地伸出右手,弯下腰如绅士般做出一个邀请的动作,苏黎白了他一眼,但还是慢慢伸出自己的小手搭在苏黎的右手上,两人十指相扣,互相依偎着走出学校。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苏黎和宋阳站在自由岛上,如同一对恋人一般相互依偎着。

“怎么会呢,我现在身体里可是流淌着你的血,我已经是你的人了,想跑都跑不了,你以后可要对我负责哦。”宋阳笑着说道,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

“你放心,既然你以后是本姑娘的人了,我肯定会多多照顾你的。”苏黎的小手在宋阳腰间轻轻一动,顿时痛的宋阳呲牙咧嘴。

两人玩闹了一会,宋阳突然收起笑容,变得格外严肃,他整了整衣服,在苏黎一脸的惊讶中单膝跪地,然后慢慢地在兜里取出一个精美的紫色小盒子,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一枚亮闪闪的戒指。

“Belle, tu veux Me Faire ce que vous avez toujours le chevalier.”宋阳很认真的说道。

“欺负我不懂法语是吗?”苏黎双手掐腰,嘟着小嘴说道。

“Would you like to be my girlfriend?”宋阳再一次说道,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一些老外开始起哄,还有不少人拿出摄像机记录下这一刻。

“I do.”苏黎略带羞涩地伸出自己的右手,宋阳小心的将戒指戴在她的手上,“我爱你。”一个深情的吻覆在苏黎的唇上,不知是谁的眼角滑落了一滴泪,融化在两人的嘴角。等了那么久,今天她终于等到了啊。而宋阳,飞过千山万水,终于将大洋彼岸的她拥入怀里。他笑了,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可是,有些东西,永远不会被改变。

“那你会带我去吗?”女孩忽然转过身子问道。

“当然会啦,因为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嘛。”

今天他来履行他的诺言了,他终于有资格带她一起去看看这个世界,再也不要分开了。

人群中再一次爆发出欢呼声,他们不知道他们的过去都有什么,这一刻,欢呼不为过去的所有,只为将来,他们可以这样一直走下去。

不远处,自由女神像依旧矗立在那里,她像是在笑,在祝福,在为这对人儿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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