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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吧,我的少年!

再见吧,我的少年!我现在在祖国的最北边,内蒙古荒芜的小镇。

今天是个很寂寞的日子,有夕阳一点点沉淀下去。金光灿烂。

我沿着林荫路一直走,最底下是我要去的草原。我穿着宽宽大大的毛衣,胸前画着一只灰白的垂耳兔,长长的耳朵遮住了它红红的眼睛,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我把脸深深地埋进衣领里面,两旁的树叶纷纷落下,掉在我肩膀上、头上,掉在我脚边的青瓷砖上。残败成一地的凉秋。

“在街上的某个角落,有个很寂寞的人在唱歌,似乎马上要哭了似的弹着吉他,失去了爱,在寻找着什么……”

“弹吉他吧……弹吉他吧……”

街角的歌厅里有人唱着这样的歌,是那样深深地唱进我心里去了。只因为那个零碎得像眼泪珠子的旋律,是从很小很小的时候你就唱给我听的歌,记忆中那么漫长、童年时代里你唯一唱得最好听、最受女生欢迎、最臭屁的一首歌。我大叫着汀川汀川,然后像发疯似的冲进去,对着头上顶着绿色火焰的小青年说你唱得好难听啊!那个人用那种“哪个疯人院跑出来的啊!忘记吃药了吧!”的表情看我。我尴尬地退出来。

整条大街黑暗寂寞,安静得有些诡异。路边的柳叶已经完全掉光了,一整排的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垂蔓在一片静穆之中,落幕地堆积了悲伤。离我三米的左边的马路上有辆急驶而来的汽车,强光打在我的脸上,眼泪急急地流了下来。于是我才知道,千真万确的,你——杨汀川已经不在我身边了。

听妈妈说,很小的时候你就开始欺负我了,那个时候我才一岁,大人们都出去了,把我扔在围栏里,你路过我家门口,伸手在我脸上捏了几把,然后将口里的泡泡糖拿出来粘在了我的脸上。我一边对你叫,一边用手胡乱扯着脸上那不知名的胶状物质却怎么也扯不下来,你看着我的样子笑着逃走了。

据说你还把我扎好的辫子拆了,还把我的新鞋子踩脏过,还用红彩笔给我涂腮红……那年你才四岁。

你六岁的时候,我便开始当你的小跟屁虫,天天跟在你后面叫哥哥,汀川哥哥,你很骄傲地抬头挺胸地在前面走着,嘴里哼着那首“弹吉他吧弹吉他吧。”

你七岁的时候该上学了,于是你家里把你送进了学校,再也没有人爬到高高的树上给我摘果子吃,再也没有人带我为祸一方,于是我开始终日无所事事。

我觉得我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但我不知道我失去了什么。

新老师来村子的时候,我发现你的眼眸里闪着比其他人更强烈的光,你说你会认真学习,将来会好好照顾我,我感动了,那年你十一岁。

我原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生活下去,我一直追随着你的脚步,读完小学、中学、大学,然后结婚生子,快乐幸福地生活下去。

可是谁也无法预料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可能是发生最好的事。也可能是最坏的。

过年是一年之中最热闹的时候,除夕晚上,我们去街上拍了很多照片,回家时却发现你家被熊熊烈火吞噬了,尽管大人们都尽力扑火,可大火还是整整烧了一个小时,你对着大火大喊大叫,最后坐在地上揪着头发痛哭?

我伸出手想要拍拍你的肩膀,可最后还是收了回来。也许那个年龄的我还不懂得安慰你吧,我只能静静地坐在你旁边,把头低下去。低一点,再低一点,那年我十二岁。

那场大火使你成了一个孤儿。你才十五岁,我却从你的眼里看到了大人们才会有的忧郁和哀伤。那个年,我们好像都过得沉闷而压抑。

再见吧,我的少年!春来了,新学期开始了,可你却没钱上学,于是你开始帮村里人放牛,每天夕阳落山的时候,我总是能看到你神气地骑在牛背上向我招手,于是每天放学的时候便成了我最快乐的时光。

你总是会给我带来山上的野果子,那时候我总是接过那些散发着诱人香味的果子狼吞虎咽,看着我嘴角的残渣,你总是会帮我擦拭掉,然后宠溺地摸摸我的头。

我抬头望着你,透过你的发梢,我看到山头上的落日和你的笑一般灿烂,一样温暖,渗出金黄。

终于,你十七岁了,我升初三,可是你却要离开了,你说陌陌你不要哭,你说陌陌对不起,你说陌陌我会回来的,你说陌陌你等我……

再见吧,我的少年!你离开之后我便总是一个人肚子对着流星许愿,夜晚总是有梦,梦里全是我们的小时候。你爬上高高的树给我摘果子,嘴里哼着“弹吉他吧弹吉他吧”要我别怕,我站在树下仰起头望你,心上一下下一下地直跳,我把你摘来的果子藏在床底下,每天只吃一颗。

不多久,果子便都吃完了,那以后我再也不愿让你去摘,只因为我的心上下直跳也怪累的。

可是梦里的你越来越不清晰,我会拉出抽屉翻到你的照片,这么久了,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窗外的麻雀站在电线上和着我的音乐叽叽喳喳:“弹吉他吧弹吉他吧”,我又想起你来,一年又要结束了,其他人都回家团圆,你呢?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我就这样念着,念着……

终于,我把你念回来了——

我经过那条黑暗寂静的街,离我三米的左边的马路上有辆急驶而来的汽车,强光打在我的脸上,我的眼里闪过一丝惊慌,随即便是一片空白,来不及想到任何东西,我原以为我的人生到此结束,一个黑影扑过来,刚刚嗅到那熟悉的味道,还来不及用力拥抱,他便将我远远推开。

顾不上屁股和手掌上的疼痛,我的心顿时紧了一下,随后便是一阵绞痛。

我知道我要失去我最重要的东西了,但我不知道是什么。

是的,杨汀川你回来了,可是我却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曾幻想过无数种重逢的场景,却唯独漏掉了这种画面。

文/校园君 原创首发,转载请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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