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惠王丨 人类几千年的噩梦：“它”到底是什么？
文 | 史杰鹏
[作家，笔名梁惠王。北师大古籍所副教授]
“它”现在是第三人称代词，指代动物。至于人，男的用“他”，女的用“她”，“她”是五四时期由学者刘半农造出来的。
/刘半农：你们的那个“她”都是我造的哦/
古代不管男的女的，都写成“他”，好像和“它”不同，但其实啊，古代的“他”，早先都是从“它”的，也就是说，“他”应该写成“佗”，后来偏旁“它”才讹变成了“也”。
但“它”本来是什么意思呢？
东汉学者许慎的《说文解字》解释说：“它，虫也。从虫而长，象冤曲垂尾形。上古草居患它，故相问无它乎。”
意思是，“它”是一种虫子。上古时代的人，大多没有房子住，都是一家几口挤在山洞里，或者随便在草丛里用树枝搭个窝棚，他们很害怕“它”，见了面常常互相惊恐地询问：“今天没有碰到它吧？”
你如果穿越到古代，听到这句问候，一定会莫名其妙：“什么它？哪个它？我没见到谁啊。”其实人家说的“它”，不是第三人称代词的“它”，而是一种虫子，那么“它”到底是一种什么虫子，以至于让大家如此毛骨悚然呢？普通的虫子，应该不会把人吓成这个鸟样啊。
/4700万年前的老蟒蛇化石/
原来“它”，乃是“蛇”字的最早写法。
古代的“虫”，所指比现在的范围广，它不仅仅指菜青虫、毛毛虫以及各种昆虫，还包括各种猛兽，《水浒传》里，武松碰到的老虎，就被称为吊睛白额大虫嘛。
/武松打虎/
甚至连人，也被称为“裸虫”，因为人身上不长毛，也没有鳞片，光秃秃的，好像全裸了一样，看起来是蛮形象的。但是，“它”的本义，实际上没有“虫”的范围那么广，“它”就是“蛇”的象形字。
如上图所示，在甲骨文和金文里，“它”就画成“蛇”的形状，身上花纹斑斓，就差没吐着信子，非常可怕。我们知道，蛇类中很多是有毒的，被它咬上一口，差不多就活到头了。
而古代人的生活环境，又避不开“它”，所以，古代人才那么怕蛇，乃至见面第一句就是问有没有碰到“它”。
人类对“它”的恐惧，甚至已经深嵌到了基因里。据人类学家研究，人类潜意识中普遍有三大恐惧：黑暗、高、蛇，只是程度轻重有异而已。
原始人防御工具有限，没有坚固的房子，一到黑夜便很不安全。就算挤在山洞里，也免不了被穴居动物咬上一口，所以，黑暗简直是古人的噩梦。现在有些驴友，不得不露宿野外的时候，也多会燃起一丛篝火以驱散黑暗，就是这个道理。
至于怕高，古人多以狩猎为生，在和野兽的对抗中，有时占上风，有时处下风，被野兽追逐或者追逐野兽时，经常一不小心就会高坠而死，直到现在，恐高症患者依旧很多，不要自卑，都是远古的基因留存。
/恐高症童鞋请绕过/
至于“蛇”，我们知道，别说上古，就算工业革命以前，除了贵族和有钱人，大多数老百姓平时都是打赤脚或者穿草鞋。
有个笑话，就是说西方一个制鞋商人想去非洲卖鞋，因为他发现非洲人大多打赤脚，没有穿鞋的习惯。其实人家不是不爱穿鞋，还是因为穷，讲究不起来。而赤脚在地上走，当然特别容易被蛇咬死。
所以古代老百姓互相见了面，绝不会问“吃了么”。不管在古代的什么时期，老百姓大多缺吃少喝，但是一两顿不吃，死不了人；而被蛇咬了，几分钟就可能变鬼，所以，选择见面寒暄语时，“无它乎”，就必然占据压倒性优势。
随着文明的发展，出现了城市，野地也越来越少，蛇对人类的威胁逐渐减弱，“吃了么”才逐渐将“无它乎”挤出了寒暄语。
/蛇慢慢成为传说/
到了现在，再穷的人都买得起一双皮鞋（去垃圾桶没准都能捡上一双），又发明了抗蛇毒血清，谁也不会想到，蛇曾经是人类生命的最大威胁。而吃饭问题也解决了，人们愈发关心过得好不好，西化的“你好”于是登堂入室，成为人们寒暄语的首选。
/我们现在讨论最多的是电视里的蛇/
后来随着文字表达的需要，“它”这个字被借来用作第三人称代词，读作“tā”，古人只好另造了一个形声字“蛇”来代替“它”，于是我们普通人就看不出它们之间的亲缘关系来了。
/甲骨文"害"/
顺便说一下，古代有个“害”字，写法和今天的“害”不同，而是写成上图的形式，这个字下面画的就是“它”（也就是蛇），上面像一个人的脚。我们前面说了，蛇咬到了一个人的脚，在古代是非常让人恐惧的事情，一旦发生，只有两种选择：或者砍掉自己的腿，或者等死。这个字，就是甲骨文金文时代的“害”字，“它”，可真是很让人害怕的动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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