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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再无林黛玉 | 从陈晓旭到林黛玉

今年已是晓旭魂归的第九个年头了。我还是习惯称她为“晓旭”或是“颦儿”,只因她在我的心中还留在十八九岁的年华里,并且与林黛玉重合在了一起,尽管论起实在的年龄,恐怕我得叫上一声“阿姨”,但听上去总是很别扭。我连“姐姐”都不愿叫,而是相对更愿意叫她“妹妹”——永远的林妹妹。

世间再无林黛玉 | 从陈晓旭到林黛玉

天上掉下个林妹妹

人的一生,若能踏踏实实地做好一件事,就已经能称作了不起了。陈晓旭的了不起,就在于她演好了林黛玉。

“我是一朵柳絮,长大在美丽的春天里;因为父母过早地将我遗弃,我便和春风结成了知己。我是一朵柳絮,不要问我的家在哪里,愿春风把我吹送到天涯海角,我要给大海的角落带去春的消息。”

不知道有多少人还记得这首小诗。这是晓旭十四岁时的作品,悲哀中透着希望,昂扬中又怀着忧伤。当年她将自己的照片连同这首诗一起寄给王扶林导演,得来了出演林黛玉的机会。

“87版红楼梦”的选角,堪称无比成功的范例,这不仅赖于导演组的独具慧眼,更需要归功于剧组背后的顾问团,毕竟那庞大的顾问团中,每一个人名声都大得骇人。而十八岁的晓旭,在无数心向黛玉的优秀女子中脱颖而出,王导表示,她当时并不十分“形似”黛玉,而是“神似”。

世间再无林黛玉 | 从陈晓旭到林黛玉黛玉是个多愁善感的女子么?在大多数人看来,的确是这样的吧!然而大概王导也与我一样,认为不尽然。黛玉那些看起来“多愁善感”的诗词其实都是有来由的,只有无依无靠寄人篱下的孤女才会感到“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只有一片痴情遥遥无期的佳人才会伤怀“秋花惨淡秋草黄,耿耿秋灯秋夜长”,她不是“为赋新词强说愁”,而是满腔情思恨悠悠。

黛玉的可爱之处常常被人忽略掉,她那些打趣的话、幽默的语言被宝钗评为“用春秋的法儿,世俗的粗话,撮其要,删其繁,再加润色,比方出来,一句是一句”,而林妹妹也因此被广大网友封为“大观园第一段子手”。虽说是玩笑话,倒也真切,至少能说明黛玉是个可爱的才女,她的眼泪都是为情而流的,都还给了宝玉,而不流泪的时候,不仅姊妹们,连丫鬟婆子们都愿意亲近她,这一点从几乎所有主子们的房中都闹过事故,而唯有潇湘馆一直都相安无事可以看出。

从这个“全景”的角度看黛玉,那么大概就能知道晓旭有多“神似”黛玉了吧?时隔二十周年,当大家再次聚集在“艺术人生”的舞台上,竟还能说起晓旭的各种趣事来,那些场景还历历在目,成为那段艰苦岁月里难得的快乐。她帮着“宝玉”欧阳奋强出点子,合谋完成导演交代的“每天一个恶作剧”的任务,创意百出,“被害人”却不会恨得咬牙切齿,只对她又爱又无奈;她最爱和“宝钗”张莉打闹,镜头里的她就像一个天真烂漫惹人怜爱的小妹妹;她喜欢叫戴临风台长“爸爸”,直叫得戴老心里甜滋滋的,二十年也没能忘。

世间再无林黛玉 | 从陈晓旭到林黛玉

当晓旭走出剧组,告别林黛玉,迈向自己的未来,她将这些智慧用进了经商之路,把自己的广告公司经营得井井有条。很少人知道,现在电视上还在播放着的“智慧人生,品味舍得”“名门之秀——五粮春”这些带有禅意雅风的广告其实都是晓旭的杰作。她智商高,情商也高,身上脱不掉黛玉的灵气。

天上掉下个林妹妹给宝玉,而同样有幸,天上掉下个陈晓旭给了我们。对于演员来说,扮演一个人的最高境界,便是打心底里成为那个人,从这一点来说,演员也算是个“高危职业”了。晓旭的成功,在我看来,仿佛并不是成功地使自己的人格变异为了黛玉的人格,而是本来就是与黛玉同魂的,一切所谓命运之巧合,不过是顺理成章罢了。

早知他来,我就不来了

每每阅罢《红楼》,掩卷长思,不由得一声嗟叹,想起这句似是无意的话来。 《三国》里周瑜说:“既生瑜,何生亮?”《红楼》里黛玉说:“早知他来,我就不来了。”两个同样优秀的人生在同时,难免生出嫌隙,《三国》的嫌隙是对天下的争夺,《红楼》的嫌隙是对爱情的捍卫。生与不生,你我做不了主,来与不来,亦是做不了主,世人皆哭,唯“命运”在笑,读来忧伤,久久惆怅。

世间再无林黛玉 | 从陈晓旭到林黛玉晓旭与饰演妙玉的姬玉交好,长久以来都有心向佛,捐赠功德毋须多言,还曾投拍过宣扬佛法的影片。2006年她以世邦广告公司董事长的身份在北大演讲,最后讲到佛法,下面的学生们说是迷信,于是一片哗然,议论纷纷,只见她站在讲台上,目光清明,侃侃而谈,认真得有些固执。尤其是在知道自己身患绝症时,晓旭更是把全副身心都投入了佛教中。

我是从来不相信有人会完全无惧于死亡的,我们生在这个世界上,不管这个世界在我们眼中是怎样的,终究我们习惯了这个世界,不论死后是否有另一个世界存在,那都是最幽深莫测的,愈是莫测的物事,愈是使人害怕,人的天性如此,无关胆大胆小。宗教之用,在于提供一个灵魂的依靠。晓旭在欲暮之际选择皈依佛门,想必除了不愿拖累家人之外,也是需要找一个最后的依靠,使自己不再恐惧于死亡。三千烦恼丝斩断,“妙真”取代了“晓旭”这个名字,在佛门的重生如此短暂,上帝的使者立刻就来传唤走了她。

二十周年聚会的那一年,是晓旭生命中的最后一年,“宝黛钗”只有“宝黛”来了;三十周年聚会,“宝姐姐”张莉百忙之中从美国赶回来相聚,“宝钗”同台,“林妹妹”却再也不能来。在这个大家族里,每个人提起晓旭心情都是沉重的,张莉泪洒舞台,哽咽着说了这句话:“早知他来,我就不来了。”

世间再无林黛玉 | 从陈晓旭到林黛玉谁曾想,那日一如寻常的道别,晓旭拉着张莉的手,说着“有时间再来看看我吧”这样的话,别人不知道,晓旭自己却早已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张莉只是宽慰着她,说着来日方长,然而下一次见面,却是在灵堂中,空对着那展露笑颜的遗像。这样的三个人永远无法重聚的悲哀,似乎成为了《红楼梦》之后续接的现实悲剧,心里再也无法解开的一个结。

那一年,晓旭的灵堂里高唱着《葬花吟》,那是对她一生最好的泣诉,她已经跳不出林黛玉的人格,人们祭奠她,同样也是在祭奠黛玉。当时欧阳奋强托辞太忙没有去凭吊,有不少人为此诟病于他,然而在我看来这是不公平的。逝者已矣,留下最亲近的人最深切的悲哀,欧阳算是其中一个,他的反应淡然得宛若心死,大哀无声,不敢面对。

从天上掉下来的林妹妹终究是回到天上去了,而同样令人惋惜,从天上掉下来的陈晓旭也终究是回到天上去了。她们的灵气只在人间里显露些许,便匆匆地回到了天庭,想必是天上的神仙嫉妒了,或是唯恐红尘玷污了仙子,我们不得而知,只得怀着最美好的祈愿,献上最真挚的缅怀。

世间再无林黛玉 | 从陈晓旭到林黛玉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我第一次接触《红楼梦》,是在2007年,晓旭去世的那一年。那年我上小学五年级,浑然不知这部鸿篇巨著的妙处,只觉得宝黛一直都在吵架,黛玉每天都在哭。当年电视上播着晓旭去世的消息,报纸上印着黛玉的黑白剧照,一篇篇文章报道铺天盖地地袭来,我几乎忽略,内心毫无感觉,也无法去感觉。那一年的我,一定想不到九年后现在的我,居然会怀着最深切的悲哀来怀念陈晓旭,怀念林黛玉。

晓旭去世五周年时,我第一次为她作了祭文。当时我已大略窥得《红楼》,并且喜欢上黛玉这一人物,渐渐懂得一些道理,并且有了一些自己的看法。我想我大概理解了黛玉的每一次“耍小性子”,她每一滴眼泪的意义,也约略明白了晓旭的一生与黛玉紧紧缚于一体的缘由。我看过许多献祭晓旭的文章,几乎不知道是在祭晓旭还是在祭黛玉,我也是一样,当时那篇取名《祭颦文》,不加思忖地就这么命了名,连我自己也吃惊。

很多人说晓旭“入戏太深”,是么?按现实来讲,是的吧!整个“87版红楼梦”剧组的人似乎都入戏太深,每个人的命运都骇人地与剧中角色的命运相对应,“87版”仿佛是一个魔咒圈子,进来的人出不去。后来想想,这似乎并不是“魔咒”在起作用,而是“认真”两个字造成的结果。

世间再无林黛玉 | 从陈晓旭到林黛玉我从未见过如此认真的剧组,三年拍摄,绝对是梦里三年。对《红楼》深入研讨学习以及严酷的训练使他们每一个人都带上了书中人物的气质,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在用生命诠释角色。这些青年人每天生活在一起,接受琴棋书画和古代礼仪的熏陶,他们不是入梦不醒,而是得到了涅槃般的历练,提升了内心里的自我。太难得了!尤其是文化愈加快餐化的今天,太难得了!

我们在纪念陈晓旭的同时,也是在呼唤着那一代艺术家认真严谨的精神,“87版”的每一个细节都值得挖掘,就像《红楼》本身,每一个字都值得深味。“87版”对得起经典,也称得上经典,这样的经典,连局外人都能“入戏太深”,又为何要苛责演员呢?因而每当有人跟我说晓旭入戏太深时,我只好叹息着回答他:

“莫笑颦颦梦不醒,戏外痴儿泪满襟。”

世间再无林黛玉 | 从陈晓旭到林黛玉黛玉大概想不到,时隔多年之后,会有一个陈晓旭来如此精彩地诠释她;晓旭也大概想不到,九年的时光能让人淡忘许多事,却仍有这么多人选择将她记在心里。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我想大约旭卿与颦卿都不必这样嗟叹了,因为如今天寿园里静坐着晓旭的白色石像,那一方小小的花冢不知惹了多少人的哀思。身还沧海三千水,魂化巫山一片云。香魂一缕,真的随花飞到了天尽头,而我们这些陷于俗世的人,还期待着她能停一停,停下来听一听这么多人的思念。

黛玉没有离开我们,她真真切切地活在了曹公的书中;而晓旭也没有离开我们,她真真切切地活在了荧屏上,活在了每一朵落花的影子里。

芳草未遮君行处,望断来时路。

来时晓光泛柳絮,春色竟见无。

春色强留墨色间,花魂求且住。

且住喧嚣红尘里,岁月皆如初。

来源:百度林黛玉吧

作者:艺婉雨潇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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