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野百合也有春天

娘生他那年遇到难产，死去活来地折腾了一天一夜，才生下浑身青紫没有任何动静他。

由于窒息时间过长他酷似一个轻柔没有张力的布娃娃，任由接生婆那双干皱灵巧的双手翻来覆去，颠上倒下地摆布敲打了老半天，他才发出一声微弱而嘶哑的哭鸣。

接生婆舒展开满脸绷紧的皱纹如释重负地说：“真是从阎王爷手里夺回来的一条命！”筋疲力尽，面色苍白的柱子娘看着在一旁急得团团转干着急搭不上手的柱子爹有气无力地说：“给娃起个名吧！”

柱子爹一边擦拭额头的汗一边憨笑这说：“这娃出生时霞光整好射进屋来红红的，就叫红子吧。”

转眼红子到了上学的年龄，可他说话还是口齿不清，语无伦次，看到别人家孩子都上学堂了，还能帮家里割猪草，挖野菜当个小答应使唤，可红子整天就知道玩泥巴，钻草垛，弹玻璃球。

爹和娘的心里别提多难受了，但对红子的爱却从不曾因他的不足而照他哥哥减少过。

时常爹娘一眼照顾不到他就会跑出院落和村里的娃娃们一起玩耍，不一会功夫就会传来他“哇哇”的哭叫声，待娘应声跑出去，那些淘气的娃们一哄声地四散跑开。

又是几年过去了，红子的哥哥柱子结婚分家出去另过。红子也长成了十二三的少年，可智商依旧像个几岁的孩子，幼雅木呐的脸上总是挂着憨憨的笑。

夜里闲来无事老俩口躺在炕上睡不着觉就会煞费苦心地琢磨红子的将来，“这娃能干点啥呢，要是能学个手艺多好，等我们一蹬腿撒手人寰了，留下他我们死都合不上眼啊。”

红子娘重复着几乎每晚都要说的话，“唉！能学个啥呀，能自个照顾好自个就烧高香了，就咱们在世的时候尽了做爹娘的责任就行了，闭眼那天就容不了那么多了……”红子爹咳声叹气地说。

大清早，红子爹拎着尿桶慢悠悠走出屋，嗖嗖的北风迎面扑来，他不仅打了个寒战。

“青山啊，有个事和你说一下。”村长站在院外扯着大嗓门喊道，红子爹赶忙放下手中的尿桶迎上前去，“这么早啊，外面冷快进屋坐。

不了就在这说吧，我是想过了年开春忙春种，原来村上那个放猪的老张头年岁大了，也扔不动腿脚放不了猪了，可咋也不能让家家户户的猪都散扬出来拱地啊，时下又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人手，我想……“那你啥意思村长？”红子爹一脸疑惑地说，“我看红子也大了又上不了学，虽然脑袋反应慢，但我看放猪还没多大问题，也比他在家到处乱跑强啊，你看咋样？好倒是好就是不知他行不行，着不着调。”红子爹紧锁着双眉语气沉重地说。“

试试看吧，那就这么定了。”说完村长掉头走了。

二

转过年春暖花开地气上扬，男人们赶着牛车，马车忙着往自家田里送粪施肥，女人们挥动着镐头刨下地里去年存留下的秆子茬。一年之计在于春，人们舒展着一冬绷紧的筋骨从早到晚忙得不可开交。可家里的猪却憋得满院子乱串，拱墙，扒地，跳院墙，村子里的猪鸣声不绝于耳。

一天，天刚蒙蒙亮，村长就在院外喊上了，“叫红子快起炕，去放猪。”红子爹正围着被子盘坐在炕上抽着旱烟袋，听到喊声赶忙推醒睡得正香的红子，“干啥啊爹？”红子迷迷糊糊坐起来揉着惺忪的睡眼说，“快起来，村长叫你去放猪。”红子好像立马来了精神，赶忙穿好衣服身子一跃跳下炕趿拉着鞋乐颠颠地跑了出去。“红子给你。”红子爹随后跟着出来将两个馒头塞进红子的衣兜，又递给红子一杆早就准备好的大鞭子嘱咐说：“好好的要守谱。”

村长领着红子来到村头告诉他挨街挨巷地喊“松猪了”，最后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记住红子一个不能丢，一个不能少。”红子憨笑着使劲地点了一下头。然后乐颠颠地扛着大鞭子从西头到东头大声地吆喝着：“松猪了，松猪了…”虽然口齿不清但是声音洪亮。

刚吃过早饭，喂过猪正准备下田务农的人们。听到喊声，院门吱嘎一声打开看家狗一溜烟地跑出来趾高气扬地“汪汪”一通乱叫，随后跟出女人们赶出的，花猪，黑猪，白猪。不多时家家户户的猪都集中到了一起，红子挥动着鞭子赶着“哼”叫一片的猪群浩浩荡荡地向村外的草甸子走去。

说来也怪了总是乱跑乱跳的红子，放起猪来却很着调。像一匹活蹦乱跳的小俊马，永远不知疲倦地跟随猪群的后面在草甸子上来回飞奔，追赶着不听使唤的猪，每天日头升起到太阳落山，从春到秋总是风雨无阻。

一天傍近晌午红子正赶着猪群巡回，游走于山坡草地间时。忽然，他发现一团团黑压压的乌云从天边迅速地翻滚过来，不一会功夫就把天空遮得严严实实，沉闷的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的潮气。

不好，要下雨了，红子赶忙飞跑着圈聚四散的猪群，使劲地挥舞着长鞭，鞭梢雨点般地落在猪的身上，疼得它们不住地嘶叫着，自卫似的缩紧弓一样的身子随即又张开，伸展四蹄，像火烧屁股一样猛地向前冲去，这些猪不等于圈养的肥猪行动缓慢，由于天天四处奔走，身子上全是健子肉，所以跑起来也自然就快。红子紧随其后，不一会功夫猪群就进入了村庄，“猪回来了，猪回来了……。”随着红子一声接一声的大声吆喝，女人们听到喊声，赶紧打开院门放进自家的猪。

这时密集的雨点如断了线的珠子，从天空中飘飘悠悠地滚落下来，红子呼呼地喘着粗气，如释重负地用衣襟擦拭着脸上流淌的汗水合着雨水。

可他猛然间发现自家的那头花猪没了，他没有多想掉身顶着哗哗的大雨往回寻找，双脚交替踏在泥泞的水洼里水花四溅，他嘴里不停“咯了了”地使唤，焦急迟缓的眼神四下不住地巡视着。一道道闪电划出耀眼的光芒，一声声震耳欲聋的雷声在旷野的上空炸响，雨越下越大。“花猪啊你在那，怎么和我藏猫猫啊？”红子满怀疑虑地想。能看到的地方都找了，连个影也没看见。

他一头钻进玉米地，挨个垄沟趴着找，功夫不负有心人最后终于在玉米地旁的土豆地找到了正在拱地的大花猪，那一刻，他湿漉漉的脸上又绽开了笑靥。

这时雨渐渐地停了下来，一抹艳丽的晚霞辉映着田地，树木，还有远处的村庄，到处涌动着朦胧的醉意。红子赶着花猪踩着泥泞的道路，一擦一滑地走回了村子，迎面碰到火急火燎赶来的娘，她看见被雨淋得跟落汤鸡似的红子心疼地说：“别人家的猪你可以去找，自家的猪等雨停了再找也不晚，要是受凉感冒了哪多哪少，娘，一个不能丢，一个不能少。”红子收起憨笑认真地说。红子娘惊愕地张着嘴，老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

就这样年复一年红子尽职尽责地放了好几年的猪，从没因疏忽大意而弄丢过一头猪，人们把猪交给他也都是一百个放心。

每年端午节这一天，人们为了感谢这个兢兢业业的猪官，一大早松猪时都用衣襟兜出一堆热乎乎的鸡蛋，鸭蛋，鹅蛋，分给红子，红子笑呵呵地点头接过来放进早就准备好的竹篮里，望着那满篮光滑，圆润，红的，绿的白的蛋，红子心里美滋滋的，将头高高的扬起运足了气，憋红着脸，青筋蹦起地喊叫着“松猪了，松猪了……”响亮浑浊的喊声已成为山村一道独特的风景。

三

那年县里召开一年一届的春季农民运动会，红子爹替红子放猪，让红子娘领着红子去瞧瞧热闹，再让他开开眼界，见见市面。

来到了会场红子被眼前人山人海，摇旗呐喊，加油喝彩的阵势吸引住了眼球，看到跑道上运动员们争先恐后，互不相让地奔跑着，红子对跑赛产生了极其浓厚的兴趣，有种要跃跃欲试冲动，他央求娘让他也去参加。

娘犹犹豫豫地想：“红子这些年从没对啥如此喜好过，是，天天追着猪跑练就了腿功，可他能行吗？”最后红子娘决定去试试。

她领着红子来到了检阅处，胆突突地上前和大会工作人员说明了情况，工作人员望着红子那双略显呆滞但却饱含希翼眼神犹豫了片刻说：“好吧，让他参加社会组的比赛。”

一百米的比赛开始了，随着发令员的一声枪响，参赛者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红子略微迟缓了一下然后猛地窜出去，自由地摆动着双臂，高昂着头，甩开刚劲有力的双腿向前冲去，隐约间仿佛感觉不远处就是他那群花猪，白猪，黑猪在等他……最后他以绝对的优势取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绩，红子憨憨地笑着那心情就似找到了一头失而复得的猪一样欣喜，人们为这个特殊的运动员报以雷鸣般的掌声。

后来红子被县体委推荐到省残疾人训练中心，从此红子结束了放猪的生涯，步入了体育行业。经过教练因人而异科学系统的训练和耐心指导，红子无论在技术上，还是在还是在成绩上都是芝麻开花节节高。他每天刻苦训练完成教练安排好的计划，决不偷懒，并深深地铭记教练的谆谆教导：“刻苦训练，为国争光。”就像在乡下放猪时村长跟他讲的那句话：“一个不能丢，一个不能少。”一样重要。

转眼间历经寒来暑往，挥汗如雨的努力拼搏，红子终于迎来了两年一届的全国特奥会。比赛当天，锣鼓喧天，彩旗飘扬，来自全国各地智商在70以下的智障者运动员云集赛场，大家本着特奥会的精神，“勇敢尝试，争取胜利。”的宗旨，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红子穿着一身就像家乡日头落山时那抹艳丽红霞似的运动衫，在教练的引领下和其他队友一起，步伐矫健，昂头挺胸，踏着激昂奋进的《运动员进行曲》步入运动场。红子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热闹的场合，心“怦怦”地跳个不停，比过年放鞭炮还要激动。

比赛开始了红子参加的是田径八百米的项目，他信心十足，蓄势待发地在起跑线上等待裁判员的发令枪响，“叭”一声清脆震耳的枪鸣在天际炸响，十几名运动员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出起跑线，大家你追我赶互不相让，一圈下来红子处于中游位置，最后一圈了红子逐渐加快的脚步，一个一个不断地向前超越，像一匹在大草原上任意驰骋的骏马，无拘的，任性的，执着的，向前飞奔……终于第一个到达终点！

红子手捧着献花，站在高高的领奖台上，金色的奖牌在他胸前熠熠生辉！他的脸上绽放着那永远不知疲倦的笑，不过这次笑得更加灿烂，因为他懂得了：“只要努力奔跑，就会为国争光。”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