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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清新的绘画作品让人感觉越来越陌生了

小清新的绘画作品让人感觉越来越陌生了

最近,无论是浏览艺术网站还是观看展览,架上绘画所呈现出的某种共性不禁令我联想到一个词——陌生化。说道陌生化,我们似乎并不陌生,这三个字散见于各种展览序言和艺评中,已经成为一种流行与提高逼格的装饰性词汇。然而,陌生化不同于小清新,它不是一个中国本土流行起来的网络土语,而是拥有明确学术源流的西方学术概念。

“Defamiliarization”(陌生化)原本是一个著名的文学理论,由俄国形式主义文论家什克洛夫斯基提出。这个理论强调的是在内容与形式上违反人们习见的常情、常理、常事,同时在艺术上超越常境。但“陌生化”一词可以追溯到亚里士多德时期,亚里士多德并没有正式提出“陌生化”,而用的是“惊奇”、“不平常”、“奇异”等说法。在什克洛夫斯基提出“陌生化”概念大约20年后,德国戏剧理论家布莱希特又从戏剧理论角度对“陌生化”(德文为Verfremdung,又译为“离间法”或“离间效果”)进行了论述。在《论实验戏剧》中,布莱希特对“陌生化”进行了定义:把一个事件或者一个人物性格陌生化,首先意味着简单地剥去这一事件或人物性格中的理所当然的、众所周知的和显而易见的东西,从而制造出对它的惊愕和新奇感。概言之,“陌生化的反映是这样一种反映:它能使人认识对象,但同是又使它产生陌生之感。”

今天,我们所谓的绘画中的陌生化现象,或者说“陌生化图像”,实际上是指那些带有心理“错位”的绘画语言。创作者将非逻辑、反讽、虚构、异位、梦境等诸多要素融入画面,在颠覆以往的绘画叙事的同时生成另一种新的图像模式——一种能被感知的陌生化样态。因此,“陌生化图像”并未远离日常生活,它不过是用一种写实的语言方式叙述着戏剧化的情节,貌似真实,实则虚构。换言之,即图像与对象的关系并不是客观地再现,而是艺术家“给自己一种区隔、从另外一个距离之外的‘我’去看待事物”。因此从本体论而言,“陌生化图像”是一种自我区隔的距离现象。画家通过巧妙的现实偏离手段,使画面形成了某种视觉的疏离感和心理的距离感。而这种“距离”其实是“我”与“自己”的距离。

陌生化绘画作品给观者带来的这种若即若离的陌生感,并不是拒绝交流,亦非彻底排除情感共鸣,而是让我们怀疑眼前所见之物,引发观者反思:这难道不是我们生活的现实么?正是这种存疑使观者的目光具有了“探”与“思”的质量,而这种质量中所真正被描述的,正是观者自己。画面中呈现的虚无感和游离感,陌生与熟悉,实际上反映了“现代人”一旦远离精神故园而陷入日益物化的都市生活所处的尴尬境遇。

改革开放三十多年,中国在史无前例的社会变迁和空间流动中实现了现代化的跨越式发展,从某种角度说,现代化的过程也就是都市化的过程。急速的社会转型形使中国形成了一个庞大的群体——成千上万涌向城市的“无家可归”的“外乡人”。然而,一如高耸入云的冰冷建筑物,都市本身已经物化为一个冷漠的压抑人的异己的存在。它拒绝容纳这些“城市的他者”,甚至本已生活于此的城里人面对如此膨胀、扭曲,充满欲望、诱惑、焦虑、罪恶的都市怪物时,仍然感到不知所措。作为个体的人,在动荡不安的现代生活中往往陷入一种无从归属的困境。当象征着城市的铲土机碾压过乡村的篱笆时,物质意义上的乡村消失了,却催生出另一种想象的精神家园。不同于一个世纪前法国的“波西米亚人”和30年前的“伤痕美术”,当下中国的艺术家,尤其是80后、90后青年画家,对他们而言,无旧可怀。他们无法描绘“崩溃的乡村”或“桃花源故乡”,但却以城市的反面——无人的街道、残破的城市、陌然的眼神——展现了自身作为“异乡人”的漂泊之感。

现代都市化不仅是代表了新的生活方式,同时创造了这种生活的人——“陌生人”。“陌生人”是一个现代性的概念,伍尔夫在《到灯塔去》曾感言:“我们的影像,你们借以认识我们的东西,都是肤浅可笑的。在这些影像下面是一片黑暗,无边无际,深不可测;我们只不过偶尔浮到表面,你们就是依靠这个认识了我们。”尤其在今天,网络的虚拟身份已经成为人们多维度沟通与联系的前提,并由此构成了网络喧嚣下的生存境遇,这些进一步加剧了人与人之间的陌生感,我们实际上与陌生人共处于一个时空之内。“,陌生人”与城市化过程中农业文明与城市扩张的矛盾共同构成了中国当下社会的独特景观和艺术家创作的底色。

“陌生人”注定是孤独的,他们是一群永远活在自己世界里的独行者。但是现代生活的典型写照却是在一种类共犯结构体制下人云亦云的习惯与顺从。这是现代人最简单、最廉价但也是最不得以的生存策略。在《距离美学——谈审美经验的“陌生化”现象》一文中作者认为:

法兰克福学派把这样的现象归咎于发达工业化社会中由上层结构所主导的精密控制手段,目的是让人在不知不觉的恐惧与诱惑中交出自己的主体性,以习惯及顺从的态度达到“安心”的自我满足。···从这个观点看来,“陌生化”作为一种审美效应的真正意涵,除了展现为一种关于艺术的存在形式、创作手法或欣赏态度的文艺理论之外,首先更在于一种生活态度的更新,透过“否定”拉开距离,让我们在这个被绑架的时代中重新找回自己的“原初感受”。

“陌生化”能否如理论家期待的那般具有某种社会效应,我们不得而知,毕竟,这不是对现实的揭露、批判或反抗,而是和现实达成的一种默契的辩证关系。但对于在现实生活中茫然丧失归属感的艺术家个人而言,通过陌生化绘画他们确实创造了某种存在感。年轻一代艺术家的创作是一种个体生存实在记忆的叙述,“陌生化”是这种个人经验崇拜的外在表现形式。他们沉溺于对个人经验的追逐与捕捉,成长经历、生存境遇构成了艺术家创作的话语来源。主体通过进入虚构的图像世界而得以疏离现实世界的沉重,不仅使自己精神得到释怀,而且消解了喧嚣世俗生活的隐忧和疑虑。最终绘画成为了精神避难的港湾。

绘画中呈现的“陌生化”现象是中国当下社会现实的映照,尽管这是一种沉浸于个人世界的自我诉说,但不同于小清新的浅薄与轻浮,“陌生化”更多的是自我反思与表达。然而,“陌生化”不是流行的语言或风格,一旦沦为装逼与牟利的噱头,这便是另一种流行的“小清新”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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