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被视为暴君隋炀帝，其实是赫赫武功，东征南讨灭林邑

对隋朝林邑三郡的考察

文：谢泰白

美山占婆遗址

占婆国在汉代被称为象林邑，南北朝时称为林邑，唐代改成环王，宋以后称之占城。从汉代占婆独立开始，古代中国南界就不断遭到占婆的侵蚀，向北收缩，南朝隋唐时，以横山为界。唐末五代乱世，交趾从中国脱幅而出，成为占婆大敌。最终，占婆国淹没于历史长河之中。唐以前，中原王朝与占婆爆发多次战争。其中，当以隋征伐林邑之役最为著称。隋朝以万余人击败林邑，并将其重新纳入版图。虽然林邑郡县化只维持了短短数年，但历史遗留下的文献，对于研究隋代交趾地区，以及占婆国古代区划有着非同凡响的意义。笔者通过对比目前可参考中外历史文献，对林邑三郡的地望作初步的探索。

一、隋代伐林邑之战过程

仁寿四年（604年）冬，时任驩州道行军总管刘方奉隋皇之命经略林邑国。关于隋征伐林邑国的起因，唐人修著的《隋书·林邑列传》有着一条相当荒诞的记载，“时天下无事，群臣言林邑多奇宝者。仁寿末，上遣大将军刘方为驩州道行军总管，率钦州刺史宁长真、驩州刺史李晕、开府秦雄步骑万余及犯罪者数千人击之。”其国多宝，隋故伐之。刘方到达驩州之后，做出如下部署，派遣钦州刺史宁长真、驩州刺史李晕、上开府秦雄以步骑出越常，而其本人则亲率大将军张愻、司马李纲舟师趣比景。

大业元年（605年）正月，隋军至海口，林邑国王梵志遣兵镇守林邑北部险要之地，为刘方击败，此为第一战。隋师乘胜抵达阇黎江，林邑人又在江南岸筑栅相据。刘方令人竖立许多旗帜，敲击金鼓，以此迷惑林邑人。林邑人误认为隋军众多，十分恐惧，自行溃散。隋军顺利渡河后，前行三十里，又陷入了有备而来的林邑军的包围中。林邑象军四面而至，刘方命令以弩射象，象伤痛难耐，自蹂其阵。隋军击溃象军后，向林邑军发起攻击，“王师力战，贼奔于栅”，表明当时林邑军阵型遂溃，但是还是顽强地抵抗隋军的进攻，最终失败，据守木栅，隋军乘胜攻克木栅，俘馘万计。此战林邑军受到重创，隋军得以顺利渡过区栗附近的河流。前行六里，又遇到了林邑军的不断阻截，但往往被隋军击溃，史称“前后逢贼，每战必擒”。林邑军在大缘江集结，据险为栅，再次被隋军击溃。隋军度过传说中的马媛铜柱，一路南行八日，到达林邑国都，此间未见史书记载林邑军队的抵抗。

《隋书·炀帝本纪》记载“（大业元年）夏四月癸亥，大将军刘方击林邑，破之。”隋军于阴历四月初三日，兵临林邑国都，国王范梵志弃城奔海，隋军顺利入城，“获其庙主金人，污其宫室，刻石纪功。”此战持续三个月，最终以隋军胜利告终。由于隋军“士卒脚肿，死者十四五”，不得不班师归国，隋军刘方本人也在道遇患而卒。隋朝于征服的林邑国故地上设置了设置了荡、农、冲三州。大业三年（607年）夏四月，改天下州为郡，荡州为比景郡、农州为海阴郡、冲州为林邑郡。

林邑何时收复故土，没有明确的时间。大业末年，隋朝因交趾的百姓备受官吏侵夺，多次叛乱。于是任命丘和为交州太守，管理交趾地区。丘和为人淳良宽厚，与林邑关系良好。可能在刘方回师后，至丘和到任这之间。隋朝将注意力转移到高句丽、吐谷浑的征服。大业七年后，农民起义不断，无暇顾及林邑三郡，林邑人趁乱收复旧土。

唐朝建立后，将隋时三郡故地视为领土，故以隋林邑郡置林州，比景郡置景州。然而这只是徒有虚名，空载版籍罢了。

金楼白象制图

二、林邑三郡沿革略考

隋代林邑三郡，虽然持续时间不长，且为今人考证所忽略。著名越南历史学家陶维英先生在其《越南历代疆域》中也是简要提及三郡，未做进一步讨论。《隋书·地理志》特地将“炀帝嗣位，又平林邑，更置三州。”写在开篇总论之处。唐初甚至将空载版图的三郡视为继承隋室领土的一部分。此外林邑三郡也是研究古代占婆国领土区划的应当予以重视课题。

笔者认为《隋书·地理志》中比景、海阴、林邑三郡郡县的记载，其实遵循当时区划设置的空间顺序。从北到南，依次是比景、朱吾、寿泠、西捲、新容、真龙、多农、安乐、象浦、金山、交江、南极。按照这个顺序，笔者以下粗略讨论。

金楼白象制图

1、比景郡，大业元年平林邑，置荡州。大业三年，改为郡。统县四，户一千八百一十五。

比景县：当郡治所在，又作北景、匕景（Bac Canh）。越南史书记载占城国有布政州。布政（Bo Chinh）应当是北景音转无疑。越南李朝时期，越人取得此地，设立了布政州。阮朝时为广泽府，府治在平政县。《大南一统志》记载在平政县忠爱社地方有一处占城古城遗存，此处应当是占城国的布政城。《广平省志·古迹》：“林邑废城，在平政县忠爱社。”顺带一提，该城近临有寿龄江。寿龄、寿泠相同，所以阮朝史官认为此城可能是区粟故城。

朱吾县：此地对应的应即后来占城国地哩州，越南李朝时，越人取得此地置临平州。《大越史记全书》“命李常杰总诸军伐占城，不克。常杰乃画布政、地哩、麻令三州山水形势为图而还。改地哩为临平州，麻令为明灵州，招民居之。”阮朝时为广宁府地，其地即今越南广治省广宁县一带。

寿泠县：越南语读作Tho Linh，此地对应的是占城国的麻令州（Ma Linh）。根据《承天府志》记载，广治省明灵县丹裔社有一处占城古城，即今天越南广治省由灵县一带。

西捲县：捲，古作卷，读权。其位置对应的是占城国里州，根据《承天府志》记载，广田县城中社有占城遗址。应当在今天广治省南部和承天-顺化省北部地区。

金楼白象制图

2、海阴郡，大业元年平林邑，置农州。大业三年，改为郡。统县四，户一千一百。《说文》：“阴，闇也。山之北，水之南也。从阜，从侌。”海阴一名很形象地描述出该郡的地望，在海的南边，山的北面。笔者认为今天越南承天-顺化省一带，此处北濒南海，背依长山山脉，正合古代海阴郡地望。

新容县：《读史方舆纪要》认为“新容，即卢容也。”根据《承天府志》记载，承天府香水县月瓢社有占城故址，“世传占王所居，号佛誓城。”此地古为占城国乌州之地。即今天越南承天-顺化省顺化市香江南岸水春社一带。《水经注》的描述“卢容水出西南区粟城南高山。山南长岭连接天障岭西。卢容水湊隐山绕西卫北，而东迳区粟城北。”区粟城为占婆国的军事重镇，而占城国的乌州符合此条件。

真龙县：《旧唐书·地理志》载“金龙，隋文帝时，遣大将刘方率兵万人，自交趾南伐林邑国，败之。其王梵志遁走，方收其庙主一十八人，皆铸金为之。方尽虏其人，空其地，乃班师。因方得其龙，乃为县名。”《中国行政区划通史·隋代卷》以真龙即是金龙。根据史书的排序，此县在新容、多农之间，可能在思荣海门一带，越南富禄县西部地区。笔者认为安南属明时期，明朝所设有思荣县，考其位置，应该在古农山下安农社地方，即今富禄县西北与香水交界之禄安社一带。

多农县：越南语作Da Nong，我们定此县于越南岘港市（旧时称沱囊，Da Nang）附近东阳社（Dong Doung），此地即林邑国因陀罗补罗〔Indrapura〕，唐末宋初，占婆故都。沱灢地区为占婆中期的核心地区，有许多占王城。《广南省志》载：“环王故城，在延福县升平社，相传古环王建都于此。”又“有占城在潍川县茶荞社。”占婆都城多次迁徙，唐之前不知确切位置。875年，迁因陀罗补罗（Indrapura）。978年迁阇槃城（Vijaya）。1485年，迁藩朗（Panduranga）。笔者认为，汉时林邑都城在僧伽补罗，隋时在阇槃。

安乐县：根据《隋书·地理志》记载四县顺序，安乐县在多农之后。越南史书记载，占城国有古垒洞、占洞等大城，黎朝为太占州。其地望在今天越南广南湫盆江南、广义北部一带。根据《广义省志》记载，今天广义省茶曲江北山静县静洲社有一处方形城池，号称硃砂废城，附近有古垒村，“或云占城大罗城，或云黎三司卫城，未详孰是”或即此处。

3、林邑郡，大业元年平林邑，置冲州。大业三年，改为郡。统县四，户一千二百二十。隋人攻破林邑国都之后，由于“士卒脚肿，死者十四五”，继续深入南方已经不可能。而在林邑都城更南之处，中国自古未见有能及者，料隋人所不达，所以笔者认为金山、交江、南极三县应是以林邑国南部地区州县设置的虚置县。

象浦县：根据《大南一统志》记载，广南省潍川县茶荞社地方有许多环王故城，环王故城即所谓僧伽补罗（Sinhapura，狮子城），盖象疑Sinha，浦疑Pura，又会安市临海，象浦正合其意。《刘方传》“迳马援铜柱，南行八日，至其国都。”笔者认为铜柱只是一个传说，此处铜柱或指海云关。如此隋时林邑国都应当在更南之地。《皇越一统地舆志》记载从顺化至平定蒞所，十日程。而且会安市一带同是沱灢占婆国古都群，属多农县的范围，地望上不合象浦县。所以隋象浦县的位置应该在平定省的蒞所附近，此处古为占城首都，即阇槃城，一作佛誓城（Vijaya）。笔者认为，汉时的象林浦县位置在会安，后迁至此。按《平定省志》记载，该省境内有许多的占城古迹，如阇槃废城、安城废城、富丰废城，以及诸多占城古塔。其中安城、富丰两处废城被认为是《水经注》中记载的温公故垒。

金山县：《南齐书·东南夷传》“林邑有金山，金汁流出于浦。”《梁书·诸夷传》“其国有金山，石皆赤色，其中生金。金夜则出飞，状如萤火。”金山之名，盖得于此。根据史料记载，平定省以下有婆苔、沱浪之地，今为越南富安省。阮朝时期，此地有安业故城，在沱演江之北。还有一处占城王后塔。

交江县：或为虚置县，对应地为古占城国石碑山南至潘朗江之间地域，阮朝置延庆、宁和二府，即今天越南富安省。此省延庆县有林邑故城。该省省蒞芽庄市，即唐时古笪国。交江（Giao Giang）与古笪（Kauthara）音近，故定交江于此。

南极县：此处在林邑郡极南之界，料隋人难及，故应为虚置县。《水经注》有“昔马文渊积石为塘，达于象浦，建金标为南极之界。”南极之名或始于此。对应古占城国地，应为藩朗（Phan Rang），又作宾童龙（Panduranga），唐时为环王国奔沱浪州。阮朝时期，此地有一处占王古都，为占婆国最后的首都。该县地望即今天越南平顺、宁顺二省。

三、小结

据《明史·占城传》记载，明宪宗成化十七年，占城国王古来上奏明廷时称“臣国所有土地本二十七处，四府、一州、二十二县。东至海，南至占腊，西至黎人山，北至阿本喇补，凡三千五百余里。”此处描述的是占婆国较为稳定的疆域，南北大约三千五百里，从越南乂安省南部的横山到南圻中圻分界。西部以黎人山为界，黎人山应是越南西原与中部地区之间的山系。黎圣宗取占城地，自邦都郎至真腊，只剩五处。这五处分别是：潘郎（邦都朗、潘笼、潘定）、潘里、潘切、庸谐、庸针。集中于今天越南宁顺、平顺二省。奏文里提到“四府”，可能是四个首都。“一州”，根据越南史书记载，占城之地哩、麻令、布政、乌里皆是州。关于隋林邑三郡以及占婆国的区划尚有诸多疑点，由于篇幅限制，无法尽数分析。